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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幅匪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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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未亡人

  别看地处深山行路艰难,几处村子也都各自建有小型圩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定哪会儿清军来了兴致就得发兵攻打,该有的忧患意识还得有,所以众人都不敢松懈--当地还散居不少幅军家眷或者缺胳膊断腿的伤病员,也有孙化祥跟刘淑愈等人在兵败之时转移到此地的少量非战斗人员,连同土著共计差不多两千人口。

  当然,清军真想打这点家当也顶不住,众人所求不过心理安慰,而实际上清军这几年需要打仗平叛的地方太多,有战斗力的部队得调来调去,能在本地停留时间不长,所以对某些逃近深山里的叛军余孽并没心情进行追杀。

  跟他们一样,同样逃近深山躲过一劫的尚有文贤教军残部万人,而鲁西南长枪会、鲁西北白莲教匪以及宋景诗投靠清廷之后被裁撤部分则窜入黄泛区苟延残喘,更有传言说重又叛出清军的宋景诗本人更是带着黑旗军余部也躲藏在那里,徒留下一群听风就是雨的追兵满地乱跑的抓人。

  能打的清军被调走,剩下自然是本地早已腐化堕落的绿营,这些大爷们在有高级官员督阵情况下还算用命,朝廷命官一走本性就暴露,再也不肯钻山沟吃灰。至于各地与农民军不对付的团练,那都是众乡绅安家立命之本钱,没人逼迫他们上阵,自是乐得轻松,也便如此,才给了余孽们一条生路。

  村子青壮并不多,再征召就会影响农业生产,所以孙化城前身便只保留有二百职业匪兵,这些人用来武装贩盐是够用,想再造反却力有未逮,现在有了超过兵数的洋枪,扩招已是势在必行。

  其实职业匪兵制度已经算作比较先进了,幅军总体上看起来人多势众,鼎盛时刻聚十数万兵马,实则大部分就是群在家务农种地、出门上阵杀敌的农民兵,没建立过太平天国那种严密组织,更没具体指导思想,水平十分堪忧。

  不过此事当下不用费神,回寨子再与他人相商便可,而这会儿众人正享受着来自村民们热情洋溢的问候,他们中许多人跟宋三岗有仇,此刻乍听仇人被授首,怎能不欢欣雀跃。更有孙化祥麾下在此地养伤侥幸逃得一命的老兵,闻言之后激动的难以自持,跪地悲恸大哭。

  在这一片喜气洋洋中,有人自山上寨中下来,组织人手替换人困马乏的匪兵,将六辆大车与俘虏共同押往山上,至于那些跪地磕头求爷爷告奶奶要求放他们走人的民夫,当在甄别之后给出路费,然后再放走。

  “吆,孙寨主,您这没良心的一去数天不回,又让素琴妹子独守空闺,加起来得有个把月没来了吧,就不怕她再找个野男人给你戴绿帽子?”孙化城没跟大队人马一起走,反是带了几个人抄小道,就是怕遇到前身留下的风流债,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成想还是在墙屋拐角处碰到洗衣服归来的素琴并一众妇女,有人便直接拿了两人来取笑。

  “滚蛋,我跟他没关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那唤作素琴的女子俏脸一红,立马反击道,只眼角却止不住瞧向孙化城。

  这含羞带媚中略显娇嗔责备的眼光,却是让孙化城无比头痛,但说F县峄县境内幅军,以前还有个名字叫做棍军,一者光聚众还未谋反时候有段时间拿棍子当武器;二来就有些让人尴尬了,聚众人员多光棍,虽然幅军高层没混到此程度,孙化祥孙化清两人都曾娶妻生子,可孙老三却完美延续幅军传承,到现在二十二岁也没能讨上媳妇。

  他没讨上媳妇原因众多,光顾着打打杀杀没空解决个人问题,好人家女子不嫁给他个土鳖反贼,一般女子他又看不上眼等等等等,就是没有没钱这项,跟大部分没媳妇穷汉差别很大,只差别再大,他也是没媳妇,理由再大也是光棍一条。

  造反时期有诸多事情要做,所以孙化城前身还没察觉不妥,有生理需求直接找窑姐解决便可,但窝在深山里当上土大王之后空闲时间多了起来,没事就往山下跑,认识了素琴这位刘双印阵中军官的遗孀。她娘家在本地,丈夫死后被娘家人接回来,又没孩子,一来二去两人便勾搭在一起。

  只这前世孽缘,放现在的孙化城身上当有些不尴不尬,非是女人太丑,她虽称不上国色天香,但也算作俏美人,平日里常为日后人生所苦恼,紧锁眉头下凭白添上点病态美感,又生在乡野从未缠足,没沾过又臭又长的老太太裹脚布。从此点来说,被孙化城夺舍的那位倒霉蛋眼光算是不错,很合他口味。

  但是,这会儿的孙化城跟人没感情啊,他得了记忆,总不能再把情感给接手里吧?他仍然觉得,自己还是那个百五十年后的孙化城,没什么变化。所以来此已有月余,他却从未主动与其联系,最多遣人送上点生活物资,需要下山办事儿,见面后也点到为止。

  可要跟那俏寡妇将事情挑明,他却也办不到,人素琴妹子不是贞洁烈妇,建不得牌坊,却也非水性杨花,认人轻侮之辈。既然认准他,自然将其当做依靠,打谱再嫁的,这事儿她家里人都知晓--当然,并不晓得孙化城经常夜敲寡妇门。

  而这也是孙化城不想当接盘侠也不愿跟其分开的主要原因,真敢挑明,素琴妹子就敢三尺白绫挂枝头,还给他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现在想来,还是先拖着吧,时间久了自然会有解决办法,或者冷处理一段时间,等自己做好当接盘侠的思想准备,无论如何让白花花一美人独守闺房甚或香消玉殒,都是作孽。

  不过话说回来,这女人再漂亮她也是村姑一枚,日常劳作不可避免对皮肤有所损伤,也没有胭脂水粉用作打扮,性子更称不上温婉--此乃委婉说法,她可是敢爱敢恨有担当的--还是那孙化城来此之后见过女人多壮妇悍妇,衬托之下才有了素琴妹子的好,跟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有异曲同工之妙。

  既打定主意先做冷处理,他自然跟人攀扯几句便想打道回府,连与悍妇们打嘴炮的心情都没有,徒留下素琴妹子从满心欢喜到面若冰霜,再到心若死灰。也便未等走出几步远,就听那俏寡妇厉声喝道:

  “孙化城你个王八蛋,给老娘滚回来,说清楚什么意思,是不是外面有了相好的就想吃干抹净拍屁股走人?以前的山盟海誓还算不算数?今天你要再敢走,老娘就死给你看。”

  这话信息量太大,惹得附近众人皆都侧目,看来素琴妹子对他近期态度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那孙化城何等精明人物,怎能给其他人思考时间然后将陈世美头衔加诸于他,赶忙遣人把支起耳朵听八卦的悍妇们连推带拉赶走,他却一把拽过气得胸脯鼓胀的素琴去往一旁。

  “你干嘛,放开我…放开,你个没良心的把话说清楚,我到底哪里恶了你…”素琴拳头拍打在孙化城身上,又挣扎着不让他抱住,却抵不过孙寨主人高马大,被强行带往一旁。闹腾片刻,见远处有路过乡民好奇看向此地,他也不再犹豫,在其惊叫声中一把抱起,窜入一处杂草丛生的废弃院落。

  素琴泼辣,为自己也豁得出去,可到底还是生长于斯的旧时代女子,哪见过此等羞人场面,这要给人看到,至少她是没脸再在村里住下去,当下满面通红,不敢再大声叫喊。转头却又想到这人莫不是想进到里面行那羞人之事,如此折辱怎堪忍受,悲愤间一口咬向孙化城胳膊。

  “我…去!”孙寨主哪想到这女人一言不合就下口咬人,可又不敢放手丢地上,忍着疼痛进到略微有些漆黑的屋子,将其放下,看她还有不依不饶的架势,恶狠狠吓唬道:“再闹我可真动粗了啊,先听我说!”素琴心中所想之事他自然不会去做,这又不是百五十年后有人敢在公共场所白日宣淫的开放年代。

  女人早泪如雨下,闻言不再折腾,抽泣着抬头望向他,看着孙化城举起手指头:“首先,你没恶我,我也没变心,更没什么所谓相好,以前答应的自然作数;第二,这段时间太忙你是知道的,还要策划伏击宋三岗之事,没时间也没心情想那情情爱爱;第三,等这些事情都忙完,我自然会给你个交代,这你却放心便是…”

  三条下去,再来段诸如几度花落几回泪几段相思几回梦等这当会儿还没出现过的甜言蜜语,女人便已停止抽泣,脸上虽还带着泪花,却也转怒为喜,期冀的看着他,痴痴问道:“这些话都当真?”

  “当真,若有丁点戏言,自然让那老天爷将我天打五雷…”话没说完,纤长中略带粗糙的手指便已捂住他嘴巴,对方娇嗔道:“不要你说。”

  她这副小女儿神态顿时让孙化城泪流满面,老天爷,我终于找到让我喜欢这时代的又一个理由了,不认得几个字更没多少见识的女人真真是太让人爱煞。这要放后世,甜言蜜语也就听个声响,当真的没几位,山盟海誓如同过往云烟,说过就忘,而这些比起房子车子票子,当乃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那行,我今日刚回来,还有诸多事情要去处理,又耽误这长时间,得走了,放宽心,别再着急,忙完这段便会过来。”孙化城趁机说道,只话都说到此处,他也没办法真正的置身事外了,拖延症也拖不出什么好结果,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如此,兄弟还是勉为其难的当这个接盘侠吧,反正现在晚清,男人三妻四妾那是常态。

  “回去吧,不过你可别忘了刚才所说,你要敢糊弄于我,我就吊死在你面前。”素琴怒目圆瞪吓唬道,说话间自有股子狠劲所在,直听得孙化城心底发颤,再宽慰两句,便拽着她手走出门外。

  出得门来有几个小孩正跟侍卫们玩儿老鹰捉小鸡,估计是那些悍妇们的孩子,大人不敢过来听墙角,自然把小孩弄来探查八卦,他虎目一瞪:“看个屁,散场了,都回家吃奶去。”

  素琴笑盈盈看他与顽童闹腾,呵斥几句,自与他分开回家,只刚走几步,却又回头阴恻恻的问道孙化城:“那石井圩红衣女子怎么回事儿?”

  孙寨主一个趔趄差点没倒地上,谁家嘴这么欠,还没到山寨呢就四处宣扬大寨主的丰功伟绩,可这事儿能跟人如实交代?不怕人再要死要活啊,也便风轻云淡超凡脱俗的回道:“只是手下人捕风捉影的胡乱猜测,我连那女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能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就好。”素琴没说其他,只露出个鬼魅笑容,随即哼着小调浑不在意的离开,却把个孙化城留那儿哀叹命运之多艰,心底不停埋怨前身,好孬您也找个性情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而这位,日后自家后宫永无宁日啊。

  “NM,怎么这么吓人呢。”想起临走前的笑容,原地嘟囔一句,再回头看眼手下:“走了,再笑我撕烂你们这张大嘴。”

  几个匪兵见他的确有恼羞成怒的意思,不敢再在嘴角挂上笑意,便收拾心情,与他一同赶往山上大寨。

  山路经过刻意平整加宽,能够通行大车,但到底是上山路,就算有骡子拖着,速度也不可能很快,几人抄小路狠赶几步,没多长时间便已追上大车队,而这会儿天色已然有变黑趋势,等一行人到达目的地,在寨门外候着的师爷李平惠已着人点起火把。

  此人已到中年,严格说起来与孙化城师出同门--都是刘淑愈弟子,别看孙寨主一身武艺,他还是上过文化课,熟读四书五经的。这却是两位兄长拜托刘进士收他为学生的功劳了,不过说是熟读,也仅处于读的阶段,考功名别想,没那水平,而李平惠则是货真价实的秀才公,但也止步于此,后来更是上了老师的造反贼船。

  除此人外,在此等候者尚有山寨大管家,也是孙化城拜把子二哥、二寨主于靖三,他性情忠厚,惜受过重伤,不能上阵砍敌,便于山寨管着后勤诸项;五寨主温小山,拜把子老六,为人精明,一点就透,在孙化城外出后代为训练留守匪兵。

  至于孙寨主,他在众人之间排行老五,还有个未现身的老大,其人唤作孙伯先,不愿领寨主之位,本是孙化祥手下探子,现在掌管被孙化城接手的密谍系统,长年在外奔波,同时帮着处理走私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