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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幅匪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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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姑娘

  马匪们呼喝着号子掀起万马奔腾之势,以一往无前之气概英勇冲向大车队,却是把孙化城吓一跳,他就想崩俩人亮亮洋枪好吓唬住对方,让其知难而退,没成想碰到群不要命的主,且看对方骑兵行进间自动分成两队,一左一右正好对己方形成包夹之势,素质也是不低。

  好在众人早就身经百战,又人手一杆洋枪胆气正壮,马匪兵一动这边就前出至大车前方,排出两队一字横阵,有限道路宽度并不能容纳这么些人,便有许多去到路旁旷野。按照大寨主吩咐,待排枪打完,敌人前冲势头被阻,所有人就得长枪横亘,打胸墙骑兵的战术了--当然,土寇们并不清楚胸墙骑兵是嘛玩意儿,也不知道两排横队跟敌人排排对撞有什么好处,躲都没法躲,忒傻了点。

  不过这不妨碍他们听从寨主召唤,孙化城已经用拳打脚踢告诉过众人,听从命令有吃有喝,自行其是挨打挨骂。

  这战术众人也曾合练过,所以孙寨主才敢肆无忌惮用出来,否则就是嫌命长--别看SD地处沿海,境内更没草场养马,可自元朝之后齐鲁大地便没缺过马,各路起兵诸侯都能凑出部分骑兵镇场面,骑士们骑术也称得上精湛。

  以当时省内农民军来说,宋景诗黑旗军便有超过三成骑兵,孙化祥北援淄川也带了两千骑兵,内里虽有少量骡子充数,大部分却是货真价实的马匹。至于其他幅军散支跟义军、土匪等,都或多或少拥有自己的骑兵部队。

  这与捻军后期全员转成骑兵还稍有不同,捻军初期骑兵战马来源都是自备,多来自农户散养与外购,到后来满足不了大量战马需求,又流动不定没固定来源,便外购、缴获等其他手段占了大头,而且捻军打仗也有步兵跟着冲锋,这部分人坐骑一般是名声在外的华北大骡子。

  但孙化城的战术还是有缺点,按理胸墙骑兵是在高速冲锋中与敌人骑兵对撞在一起,现在打完枪再冲速度根本提不起来,一个不好就得让人冲散架,可总不能洋枪干看着不用吧?真打冷兵器骑兵对冲,那伤亡率能让自个哭死,他的家底太少,死一个都心疼。

  而骑兵行进间射击对己方来说技术还太高端,基本得到个枪枪落空的命,高速冲锋然后靠近对方再开枪便也被否决,既如此还不如来次冒险。反正排枪过后对方阵型如若还能保持完整他也就无话可说了,真有马匪能练出此等高素质兵员,他还是趁早熄了造反心思,早死早托生的好。

  进攻中的马匪已提起速度与气势,并没把排成两队静止不动的商队骑士看在眼中,而以王长贵的心思,这些人纯粹聚众壮胆,要真有种,早该跟己方对冲搏命了。

  还有大概八十步距离,王长贵愈发觉得对面就是群胆小鬼,己方这速度冲过去,等着受死吧。可就在此时,对方倏地做出件让他大为惊讶之事,大部分人放下大枪,从身后、马匹上又掏出件兵器举到面前端好,高速运动中视线跳动过于剧烈,等看清之后双方相距不足五十步,恐惧之下他赶忙来了个镫里藏身钻到马下。

  “清妖洋枪队!”伴随着独眼惨烈至极的哀嚎声,四十许骑兵以前排端坐、后排立在马镫上的姿势来了次震耳欲聋的齐射,然后众人放下洋枪平举大枪,对着被打懵逼乱成一团麻的马匪发起冲锋。

  ……

  “啊!!!姐,商队的人冲了。”石井圩寨墙上,一丫头片子欢欣雀跃的拍巴掌跺脚喊道,在她身边,一拢红色劲装打扮的玉燕姑娘双眉紧蹙,盯紧了下方已然纠缠到一起的交战双方。

  今天这事儿还真就一波三折了,先是不知从哪儿冒出股自号王家码子的马匪,叫嚣让寨子送上钱财吃食免灾,又不知从哪儿听得她名字,指名道姓要让其给那匪首做压寨夫人。自幼跟父亲舞枪弄棒的玉燕哪吃得了这气,扭头上了寨墙跟人展开嘴炮对轰,别看她小女子一个,平日都跟乡野村夫混迹在一起,骂起人来也不遑多让,又有其他人助阵,压根没吃亏。

  可别看村民都端着兵器农具守在寨墙上,自家人知自家事,就上寨墙这些人,真敢在父亲带领下冲出去的不过三十,其他守守城凑合,面对面交锋却是力有不逮,且就算村民敢跟着冲,己方也没多少马匹,根本打不过敌人。而那些天杀的马匪也说了,他们不会强攻,但若不答应条件,便三天两头前来骚扰,保管让全村人过不安宁。

  只有千日做贼没千日防贼,真让马匪惦记上,今后可如何是好?圩寨能满足人们防护自身的需求,可这东西除了捻军幅军等大头领或地主豪强所在,其他一般都很小,普通民众谁能承担起那任务量跟耗材?一般人平日仍住在圩寨外面自家房子里,开出的田地也在外面,在那儿碰到马匪,跑都没地方跑。

  可要答应马匪条件也不可能,不说自己愿不愿意以身饲鹰给人当压寨夫人,就那些钱财粮食也能压垮本就地瘠民贫的寨子,真给了他们,熬不到夏收就得饿死大部分人,也就在双方陷入到僵持,谁也不愿放弃之时,那支奇怪队伍出现并打破僵局。

  起先玉燕跟父亲等人还以为是马匪援兵,后来看马匪反应过度的样才知道不是,不过此时劳作妇女们也都上了城头守卫家园,再让她们下去纯粹折腾人,正好在上面壮壮声势,反正下面另一支队伍意图谁也不清楚,小心为上。

  “他们可不是商队,应该是护送贵重货物的官兵。”玉燕还没说话,她爹就先接了丫头片子的话茬。

  “真的?那咱们有救了!”丫头一脸希冀的望着大伯,可她家大伯不光没笑容,反而眉头紧锁,扭头朝身后青壮男子吩咐道:“把寨门用土箩筐全塞住,再告诉家家户户,做好出血准备,如果能花钱买命,咱还是别跟他们打,不好善后,也不一定打得过;但要太过分,咱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他说的斩钉截铁,青壮领命自去吩咐,倒是丫头眼见气氛不对,唯唯诺诺问道:“为什么?”

  “官军比土匪还强盗。”十九岁的玉燕已是老姑娘,当然听过见过官军做事风格,便代为回道,然后就被下方战况吸引回目光--马匪在排枪打击下尽数崩溃,洋枪兵们紧接发起衔尾追击。

  ……

  孙化城的冒险行径到底还是在马匪尽职尽责的配合下大获成功,他们在经受一轮齐射后陷入混乱境地,而匪首王长贵更是一言不合拨马便跑,跟在他身后同伙不过十数个残兵败将。他心里明镜的很,自家骑兵没有硬冲洋枪阵本事,马匹也没经过此等阵势训练,若不是他勉力控制,这家伙早惊了。

  除开这些人,真被打倒在地者不过十来个,关键马匹被惊不少,又有速度太快躲闪不及以致被前面栽倒马匹绊倒的倒霉鬼。这些没跑掉之人还想着负隅顽抗,争取下对生命的控制权,可在对手骑兵肆虐下没得半分反抗力气,不消片刻俱已跪地投降,只剩远去马蹄声跟伤兵的哀嚎痛哭。

  追兵没追多长时间,不过一刻钟,孙化城又领人返回,那位匪首属兔子的,跑忒快,他还有大车需要护送,没工夫跟对方耗,等日后腾出手来再将其解决便是。今日打扫战场比较容易,这群土匪都是腿肚子贴灶王爷人走家搬的主,穷的那叫个和尚脑袋溜净光,什么油水都榨不出,好在还有俘虏一项,山上近期基建活动频繁,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的劳动力紧缺,他们正合适。

  伤员则没跟前次一样补刀伺候,直接扔到原地不管,等众人走后自有石井圩青壮代劳,落他们手里左不过被活活打死的命。反倒受伤马匹比人命更金贵,能带走都给带走,救好了继续用,完好无损的自不用说,而为跟石井圩打好关系,孙化城还送了他们三匹死马--马肉再不好吃,那也是肉,没得挑拣。

  此刻石井圩虽继续寨门紧闭,可终于没再把车队当成押送重要物资的官军,离近之后寨内自有人认出这伙经常来往此地贩私盐的队伍来历,他们何止不是官军,还是跟其有血海深仇的幅军余孽。

  众人没耽搁多长时间便再次上路,只经过寨门附近时,布文起见孙化城一直盯着寨墙上红衣女子乱瞅,促狭心起,对着寨墙大吼一声:“上面生的好看那红衣小娘子,我家寨主可看上你了,回家等着俺们来提亲吧。”

  乡野村间,男女大防本没城市或大户里那么严格,但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还是让人猝不及防,好在姑娘也是泼辣,脸颊虽给气得通红,倒也不忘嘴炮反击:“那告诉你家寨主,他个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

  “嘿!”只想静静当美男子,以帅气颜值俘获一两个美女芳心的孙化城因无辜躺枪不乐意了,想兄弟啥美女没见过,光电脑里没穿衣服的都数不胜数,别说咱日后混再差也能在历史书上留下一笔供后人瞻仰,哪能给人奚落至此,当下气沉丹田,大声回道:“我就算是癞蛤蟆,也不找你个母癞蛤蟆。”

  惊讶、愕然,片刻的寂静,紧接是众匪兵与寨墙上无良村民的哄堂大笑,他们许是没听过如此不正经回答,表现过于夸张,更有甚者差点跌落马下,好在女子身边众人为她面子只强忍没笑出声。

  姑娘单手指向还在猛吹口哨起哄架秧子的匪兵大队,嘴唇哆哆嗦嗦,浑然没了先前泼辣凌厉的气势,心塞之下眼角更渗出一丝泪珠。倒是她身旁丫头虽不明白具体含义,却看不过外面土匪的嚣张姿态,便叉腰大声喊道:“你们都是大坏蛋,大坏蛋,大坏蛋…”

  她人微言轻,尖细嗓音给淹没在嘈杂声中,压根没几人能听到,只急得连蹦带跳,迷糊间听起大伯似是在开导姐姐:“让他嘴角占些便宜又如何,这些人乃坐地寇,不是先前马匪能比,你刚才太冒失了。”

  ……

  相比于圩寨,匪兵们在离开之后不久便把关注点转移到刚才的战斗,他们已经半习惯于寨主同志时不时蹦出两句笑话逗大家一乐,相比于此,用轻伤三人为代价打散成名马匪,并夺来少许良马更挠人心,端的是心气正高,便连那平日最为严肃之人都少不得满面春风。

  只再往后,路途归于平静,人烟也愈发稀少,走半天都不定碰上寨子,不容易看到正在劳作的农夫,人家却在发现他们之后远远躲开,还好此地距离老窝越来越近,还是有人能认出他们并打招呼。

  中午时分众人在一条小溪旁停下休息并烧水吃饭,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主食是窝窝头,辅以萝卜咸菜跟香椿叶,山寨其他不多,就盐敞开了供应,以致腌咸菜遍地都是,快把个孙化城给吃吐。山寨以前只供应两顿饭,早晚各一次,外出公干才有三顿的机会,待他来到此时空后为增强匪兵体质强行改掉,以致不少人为此暗地里骂他浪费粮食。

  大车跟马背上有不少死马肉,众人没敢动,准备腌制起来当做军粮,这点没人有异议,寨子不甚缺钱,可人们早都过惯苦日子,至于贩私盐得来的钱财更被大部储存,当做日后造反资金--造反之事别看孙化城满心纠结,可说起来更多是顺水推舟,寨中人与清廷结下的仇怨太深,根本化不开。

  就是些粗茶淡饭,匪兵们吃起来却有滋有味,他们很会调节自己心态,日子已然如此苦涩,再不苦中作乐,能把人活活逼疯。不过他们高兴了,一旁双手抱头跪地的俘虏们则满脸苦大仇深,相比帮清兵拉车躺枪遭俘虏的车夫还能每人分得两个窝窝头,这些人只能吞口水以慰藉受伤心灵。

  之后众人再次启程,循着弯弯曲曲的山路朝着老窝行去,好在山寨人为运送物资曾联合当地土著对道路进行过修缮,能勉强通行大车,不虞人拉肩扛,只实在难走了些。

  等到下午三点多,孙化城领人翻过一处险峻隘口之后,前方豁然出现一个不大的盆地--里面点点绰绰隐藏着属于自家势力范围的几个村子,而在北面更远处山坡,被大片梯田围绕着一块狭小平地,在那儿,建有一座占地不大但甚为坚固的圩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