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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人在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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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哈老财

  晌午饭刚过,日塌天带着哈老财来找孙一。同行的还有几个军士,居然背了两口大铁锅、十几个坛坛罐罐。

  日塌天是一直惦记着孙一说过的从盐里熬出硝的事。心里着急,又不好直接催促力德尔爷,干脆让人背了两口锅,交给孙一,名义上是爷为大家熬硝,不能占了锅没法做饭。

  哈老财则是刚刚想通了,决定出任“副总监”。

  日塌天本来一直想请哈老财出山,掌管军中钱粮物资,可是这哈老财自视甚高,根本不愿意同一帮边军为伍。

  哈老财的打算,是等时局稳定了,再重振家业。

  可是营里出现了变化,新任的力德尔爷浑身上下都是法宝,又请出神农爷为社主,并为营里百姓定下三条权力,哈老财便活动了心思。

  得知力德尔爷请自己出任“副总监”,哈老财心下惊喜,但是又不能失了面子。自己好赖也是两手会打算盘,凭着精打细算曾经积攒起一份家业,在这流民之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才。心下早已打定主意,先拒绝了日塌天,只要力德尔爷亲自来请,自己只略略推辞一下,便出任这“副总监”一职。

  可是,左等右等,力德尔爷就是不来啊。

  今天一早,营内突然乱乱纷纷,大家都传说力德尔爷颁下了“天地之尺”,一尺竟是大地周长的十二千万分之一,一个方尺不多不少正好装水一千两。

  哈老财心下不信,定是没见识的流民以讹传讹,哪里会有什么巧的事!

  可是传言越穿越重。

  哈老财便也去比了一个“天地之尺”回来,用自己的皮尺量过,劈劈啪啪一阵算盘,得出新尺一寸的长度。

  找出自家祖传几代的装油的一个瓷瓶,这瓶子不同其它瓶子,上下竟然是一般粗,而且瓶身内壁还刻有记号。哈老财一家,一顿饭放油多少,都是有定数的。

  哈老财拿出称银子的称,称了瓶子重量,又在瓶中缓缓加入清水,到了一个刻度附近立刻停止。这时瓶里的水大约就是新尺一个方寸了。

  再称瓶子重量,哈老财心下大骇,啪嗒一下瓶子掉在地上。

  装水的瓶子,不多不少,比空瓶重了一两!

  呆愣了片刻,哈老财重重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转身就往外走。

  正好碰上日塌天,哈老财拉上他急匆匆地来到孙一面前。

  二话不说,哈老财匍匐在地,口里高叫:“主公在上,请受哈老财一拜!”

  孙一吓了一跳!连忙道:“爱卿免礼平身。”

  日塌天心里好笑,等“君臣二人”表演完毕,日塌天就问起哈老财怎么改了主意。

  等哈老财讲完自己实际称量了一方寸的水,孙一也不由得吃惊。

  没想到这遍地大字不识一个的流民营地里,还藏着一位会四则运算和求圆柱体体积的“高人”。

  孙一问:“哈老财,你可识字?”

  哈老财回道:“不识。”

  孙一再问:“那你是如何学得这个……这个……算术?”

  哈老财答道:“家中几辈人都俭省持家,事事要计较,从小便学会了算盘和记账。”

  孙一问:“你不识字,怎么记账呢?”

  哈老财答:“算码是会记的,其它的字都是画记号。”

  孙一问:“现在营中缺粮,贼人一把火又烧了麦子,你可有良策渡过难关?”

  哈老财叹一口气道:“良策没有,只能俭省度日罢了。”

  孙一本也没指望哈老财能有什么办法,又问道:“我听闷蛋说一顿饭要一斤粮,是否如此?”

  哈老财道:“此言不虚。不过,也有节省的办法。”

  孙一忙道:“但请赐教!”

  哈老财言道:“一顿一斤,说的是原粮,人吃到肚子里的,却是净粮。这原粮到净粮,便有法子节省。”

  孙一问:“啥是净粮?啥是原粮?”

  哈老财答道,“拿米做个例子,米是净粮、稻子是原粮;同样的道理,小米是净粮、谷子是原粮。原粮变成净粮,要打个折扣的。”

  孙一忙问,“要打多少折扣?”

  哈老财开始数道,“不同的原粮出的净粮不一样,好的把式砻谷,稻子出米七成三;谷子出米七成五;高梁出米八成。麦子出黑面九成九,麦子出白面八成五。手艺不好的人砻谷,出净粮不过六成。可以把粮食集中起来,挑手艺好的把式制成净粮发放。如果发放原粮,可以依据出粮多少上下调整。”

  孙一追问,“那你们一般说的斤两都是原粮?”

  哈老财点点头,“净粮去了壳不好存放,交租交粮、官仓私仓都是原粮,只有粮铺才会卖净粮。”

  孙一恍然大悟,2016的年代也有成品粮一说。这么算来,明朝人一顿吃一斤,打个七六折,,也就是公制450克,英制1磅。明朝人一顿吃原粮一斤,英国人一顿吃成品粮一磅,其实一样多。斤和磅果然是有道理的。

  哈老财又道:“粮食含水多便重,含水少则轻。一斤新收的谷子,晒干了失了水份,入仓只剩八成重。在仓里放一年,又剩九成五。这就是为啥交租不用秤用斗的道理。用秤的话,收一百斤粮只剩八十斤,还有人给粮里掺沙子充斤两;用斗的话,二十五斤新粮是一斗,二十斤陈粮也是一斗,就是有人掺二斤沙子进去,也还是一斗。所以,提请爷发放粮食的时候,不论斤两而论斗石。”

  (作者注:文中原粮最高出米率为现代数字。明朝的出米率只可能更低。)

  (作者又注:明清时期徽州有以称记租的习俗,地租皆以露水谷为准。露水谷指午前刚收割扬尽的稻谷。田主收租时如果收露水谷,一秤就收一秤。如果田主收的租谷是属于午后稻谷,那得按八成计算,即100斤的租谷只能收80斤,即扣除二成的水分损耗。如果田主收的是下臼谷(去了壳的谷)就按五成计租。)

  看来日塌天举荐得没错,哈老财还真是勤俭持家的好手。

  孙一热情地对哈老财说,“营里缺个管公库的副总监,请你出马当这个掌柜的!”

  哈老财忙道,找书苑www.zhaoshuyuan.com“掌柜的我可当不起。日塌天给我都说了,我就是给爷做个账房先生。”

  孙一道:“这你可说错了。我不是东家,铁木里所有人才是东家。请你做监管钱粮物资的总监,也不是简单的做个账房先生,而是要仰仗你勤谨节省会算计,把咱的家当看好,还要越攒越多。还有咱们总部的衣食住行,你一并管了!”

  哈老财忙不停地谢恩。

  孙一又问:“哈总监,听说你以前在街上吃面?”

  哈老财脸上一红,道:“那都是年少气盛,闹的笑话。”

  孙一不以为然,“做了官的可以衣锦还乡,勤俭发家的当街吃面有什么错!我这里有个东西,还想请你当街演示呢!”

  说着,孙一递上一包含水石和青盐的混合牙粉。

  孙一解释道:“请你当街刷牙,我是想让乡亲们慢慢养成卫生习惯,不得疾病。”

  哈老财不解地问:“敢问爷何为卫生?”

  孙一意识到“卫生”可能是现代词汇,便道:“就是洁身自好。”

  哈老财郑重地接过牙粉,又建议道:“爷制牙粉、石膏正骨的事营里都传遍了。不过,普通百姓终是用不起这含水石和青盐,爷不妨再制一款石膏石和普通盐的牙粉,专供百姓使用。况且,石膏石也是一味药材,同含水石一样可以清热去火。”

  孙一没想到“粉笔”也是中药,不禁开玩笑道:“石头沫子都可以入药,那画石是不是也是药材?”

  哈老财正色道:“画石粉当然也是药材!主治膀胱湿热,暑热烦渴,小便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