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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人在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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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生死人质

  营外庄稼地一仗,战死了五个农民,重伤了七个,轻伤的没法统计;庄稼地里的麦子,烧去了大半,没烧掉的也因为踩踏,被糟蹋地不成样子。流民们望着麦子地,欲哭无泪。

  营地里到处都是走动的人马,“抓马三!”,“是马三干的!”,“活捉马三,剥了马三的皮!”

  铁老汉,一条龙、日塌天相继率队回来了。

  日塌天听说孙一有危险,悔地蹲在地上直抽自己嘴巴。昨晚自己弃了孙一而去,要是在明军中,就是全队斩首的罪过!

  日塌天不敢来见孙一,疯了一样地调派人手,一定要活捉马三,将功补过!

  杨六把昨晚已经崩溃的明哨暗哨流动哨系统又恢复了,不过这次警戒方向不是对外,而是对内!绝不能让闯入营地内的贼人再走脱了!

  天色已经微微放亮。

  杨六提着三眼铳,一个哨位一个哨位地检查。

  路边,几滴血迹提醒了杨六。

  杨六蹲下,用手蘸了血迹,闻了闻,应该就是不久前的。

  杨六寻着血迹向前,来到一处草地,发现血迹增多,显然贼人在这里呆的时间不短。

  再查看,血迹居然又折返回营地了。

  一路沿着血迹,杨六到了一处林中空地,空地上,大大小小矗着十几个窝棚。窝棚里的居民,这时要么在营外庄稼地,要么在营内参与搜捕马三,反倒是这一片窝棚区,没什么人。

  估计贼人就在这里了,杨六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悄悄地撤了。

  接到杨六的汇报,日塌天立刻就派人把这片窝棚区围了。

  杨六带着几个人,一个窝棚一个窝棚地搜查。

  一个挂草帘的窝棚前,血迹明显增多,杨六不敢贸然挑帘进去。

  杨六端起了三眼铳,指向草帘,喝到:“里面的人听了,马上出来,要不然我放铳了!”

  没反应。

  杨六又喝到:“里面的人听好了,草帘子根本挡不住铳子,铳声一响,你们就是一片肉泥!”

  还是没反应。

  杨六正准备进去,却听旁边一个窝棚传来声音:

  “杨六,别吓唬人哩。”

  只见一个小小的窝棚,鱼贯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人右臂有箭伤,折断的箭杆还露在手臂上。两人一左一右,各提一口刀,挡在了杨六和窝棚之间。

  再踉跄出来的,却是一个女子,那女子穿着鲜艳的体恤,不是杨奶娃还能是谁?

  最后出来的,正是马三!

  杨六心头一紧,转头对一个士卒吩咐,“快去通报力德尔爷!”

  ……

  等孙一带人赶过来,天已大亮,日塌天、一条龙、铁老汉、王尔牛的人已经把马三围了个水泄不通。

  孙一分开众人走进去。

  包围圈中央,正是马三,马三旁边一人,左手持钢刀,架在奶娃脖子上,这人右臂还插着一支断箭,头上一颗颗的汗珠滴答滴答地顺着面颊流下。马三身前还有一人,右手提刀,保护马三。

  马三倒不惊慌,背着手立在核心。瘦小的身材挺的很直,晨风中山羊胡子微微颤动。见到孙一到来,马三向孙一一抱拳,“爷,失礼了!”

  “马三,今儿你无论如何是走不脱了,还不赶紧受死!”日塌天吼道。

  马三道,“我知道,我知道走不掉了,所以才出此下策。爷的人在我手上,你放心,我只想拿爷的人买条路!”

  一条龙冷冷地道,“马掌柜的,亏你还是一方豪杰,拿住个妇人挡箭,我一条龙看错了你!”

  马三道:“龙爷,承你情看的起我,我马三也是没办法了。”

  “你休想!”铁老汉大声道,“你当爷是贪恋儿女私情的人?”

  马三一怔,道,“铁爷说的也在理。我马三贱命一条,折了就折了,可折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为什么?”孙一问马三。

  马三一愣。

  孙一再问,“我已经说了,不愿意留的可以离营,我不阻拦,你为什么要做乱?”

  马三大笑,“爷真有意思,还要问个为什么。还不是人为财死!得了手,我马三远走高飞,和弟兄们享乐一辈子;失了手,也不怨别人,是我马三运气不好!”

  孙一鼻孔冷哼一声,“哼!好个人为财死,钱财难道比命还重?”

  “钱财当然比命重!没吃没喝,人命比狗命还薄!敢问爷一句,人生在世,有哪个是不为了吃喝?”

  孙一想举几个例子出来,想了想,居然没想起来明朝之前有这样的人。

  “爷说不上吧!嘿嘿,我马三就敢说,没有人不是为了吃喝!

  “爷看朝堂上,哪个不是为了锦衣玉食,封妻荫子?

  ”爷看这贫苦百姓,哪个不是为了糊口度日?

  “我马三就图个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今儿失了手,是我运气不好,爷的运气好。”

  日塌天恨恨地说,“你撒泡尿照照,你跟力德尔爷比运气!”

  孙一道:“好个运气不好失了手!要是得了手,我岂不是已经埋在窝棚下面了?”

  马三道:“这可怨不了谁!弱肉强食,就是这世道!”

  孙一喝问:“你的世道,就是为了你一口吃食,你就可以夺人性命吗?”

  马三理直气壮,“天下的吃食是个定数,你多吃一口,别人就得少吃一口;你要吃饱,就得有人饿死。早晚一死,还不一样?”

  孙一气得大骂,“强盗逻辑!”

  马三倒不急,“爷说的强盗逻辑我听不懂;要是爷的意思是说我是强盗,我认了。”

  “爷没听人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没人埋?

  ”我马三就是想多吃一口!有啥错的?

  “我娘从小带着我,拾麦穗、卖草药,一辈子也吃不上一口肉。

  “我十三岁开始赶筏子,到如今混成掌柜的,就是想多吃一口肉。想吃肉就得狠下心!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饬屎!”

  “你错了”,孙一摇头,缓缓地说,“天下的吃食不是定数。”

  孙一左手一挥,指着四周说,“这荒地如果变成良田,是不是天下的吃食就变多了?”

  马三苦笑,“爷心仁厚,我马三比不了。我等不及荒地变成良田。”

  “所以你就派人烧庄稼?”孙一厉声呵斥。

  “不烧庄稼我根本没法下手!我只是想趁乱取爷几个宝贝。”

  孙一正色对马三道:“你派人放火烧庄稼,就是为了取我几件小玩意儿。可是,没有了庄稼,这里的饥民都得活活饿死!从你决定烧庄稼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这里所有人的死敌!这里的人也是为了吃喝没错,可这里的人不会为了自己的吃喝去害别人的性命!”

  马三很光棍地说:“不敢求爷宽恕,只求爷可怜这女娃,放我们兄弟一条生路。”

  孙一看看奶娃,奶娃的眼中满是恐惧。

  孙一放轻语气,对奶娃说,“奶娃,别怕。”

  奶娃点点头。

  铁老汉吼道:“马三,你休想!今天无论如何都是你的死日!”

  一条龙眼里能喷出火:“马三,我非得活剥了你的皮,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流民有人大声响应:“剥了马三的皮!”

  马三无奈的苦笑:“你们谁都知道爷偏爱这女子,难道你们要爷舍了这女子不成?”

  铁老汉愤然道:“天下的好女子多的是。舍了这个,我们还能寻到更好的献给爷!”

  一条龙附和:“莫说一个女子,就是要舍了我一条龙的命,我一条龙也不在乎!”

  日塌天道:“马三,我劝你还是识时务,现在放人请罪,爷还能赏你一个全尸。你再拿捏,教你永世不得超生!”

  马三哈哈大笑:“我马三早就不在乎什么来世了。这辈子都顾不过来,还管得了下辈子?”

  日塌天冷笑:“既然如此,怨不得旁人了。弓箭手,准备!”

  几名弓手“喀”地拉开弓。

  日塌天对奶娃说:“奶娃,别怨我心狠,这马三实在是天理难容。”

  闻讯而来的杨木匠一屁股瘫在地上。

  杨木匠心道:“我苦命的闺女啊,我这是得罪了谁?两天之内,我闺女竟然要过两次鬼门关!”

  昨天清早,杨木匠本已做好了永远失去闺女的准备,不成想力德尔爷看中了奶娃,收下了自己的闺女。杨木匠这个高兴,把天上的神仙都谢了个遍。

  杨木匠不敢奢望力德尔爷能收奶娃做个妾室,自家的身份怎么也配不上爷。奶娃能给爷做个使唤丫头,就是奶娃上辈子积了德了。不过,看力德尔爷心痛奶娃的样子,大致一个通房丫环是不会错了。奶娃也不小了,爷身边没有旁的女人,要是奶娃能给爷生个一男半女……杨木匠打心里替闺女高兴。

  昨晚奶娃回来,杨木匠吃了一惊,生怕力德尔爷不满意奶娃把奶娃赶了出来。当得知是营里夜里可能有战事,爷专门让奶娃回来暂避一下,杨木匠才松了口气。

  今儿一早营里就乱乱纷纷,杨木匠特意吩咐奶娃不要外出走动,没想到自己刚刚到庄稼地打了个转,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要说,庄稼地烧成那样,这纵火的贼人死一万遍,杨木匠都不解恨。可是,怎么偏偏又是奶娃?

  日塌天也看见了瘫在地上的杨木匠。

  日塌天开口对杨木匠道:“老杨,外头的庄稼你见了,战死的乡党你也见了,马三不死,天理难容!力德尔爷是顶天立地的英雄,绝不会贪恋儿女私情而不顾大是大非。你不要让爷难办……奶娃这回走了,咱全营给她下葬。”

  杨木匠抹抹眼泪,站起身来,对孙一说:“爷,你下令吧!”

  日塌天转身对孙一抱拳,“爷,下令吧!”

  孙一心里七上八下,这大伙怎么不按剧本演啊!

  不应该是歹徒劫持了人质,警方千方百计保证人质安全,派出谈判专家同歹徒周旋,然后警察假意答应歹徒,最好还有警察局长舍身顶替人质,最后一举制服罪犯吗?

  这明朝人怎么就一致同意放弃人质呢?

  孙一还真有些想贪恋儿女私情,不顾大是大非。

  自己的老妈,每到周末就要去公园“相亲”,拿着自己的照片和简历,同女方家长交换信息。

  一到春节,老妈就唠叨,“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领个女朋友回家过年?”

  自己在那个世界没遇到另一半,在明朝刚刚碰上一个合意的,怎么,要自己大义灭亲?

  孙一望向奶娃。

  奶娃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奶娃也在望向孙一。

  奶娃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

  可是孙一分明读懂了,奶娃的唇语是:“爷,下令吧。”

  眼前这马三,自己本以为他是条汉子,其实十足就是一个无赖!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不顾别人的死活。

  孙一在犹豫。

  一条龙大步上前,“爷,营外的弟兄们死的冤!请爷给弟兄们讨个公道!”

  铁老汉上前:“爷,没了庄稼,大伙横竖一死,早死晚死,没什么分别,请爷下令吧!”

  日塌天也道:“爷,我们众乡亲愿意舍了这闺女,请爷主持大义!”

  一直没说话的王二牛道:“杨奶娃舍身成仁,我等乡亲愿意日后给她立烈女牌坊!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请爷成全!”

  孙一身边的饥民,个个义愤填膺:“杀了马三!杀了马三!杀了马三!”

  杨六一抖手里的三眼铳,站了出来,对日塌天和众人大声道:“马三死到临头不知悔改,用箭便宜了这厮!用铳轰死他!”

  有人立刻就跟着喊:“轰死马三!轰死马三!轰死马三!”

  日塌天看向杨六片刻,点了点头。

  杨六立刻端起了三眼铳,对向马三。

  马三身后的边军和流民纷纷让开。

  马三看着杨六手中的三眼铳,每个铳眼都堵着干的黄泥。马三知道,这帮边军心狠,每每迎敌,都故意多装火药,多装霰子,再用草纸黄泥实实地封了,怕火药松了或是掉出来。马三哈哈大笑:“没想到我马三居然死到这玩意手上!来吧,我马三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一条龙呸的一口,差点吐到前面的贼人面门:“你马三从来就不配称作好汉!”

  日塌天咬牙切齿,“马三!我今天叫你死无全尸。”

  日塌天一扭头对孙一道:“爷!马三必死!我日塌天今儿替爷做一回主,事后要打要罚,要生要死,全凭爷一句话!杨六!三铳齐放!”

  杨六大喊一声,“得令!”。右胳肢窝夹住三眼铳,腾出右手,把三根火线拧成一股。”

  日塌天大声喝令:“点火!”

  杨六掏出火折子,咬掉竹帽,迎风一晃,把火头凑向了引线。

  “兹”的一声,引线冒出火星,极速向前燃去,转瞬间一股分成三股,烧向三个铳管的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