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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人在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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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将军夜引弓

  营中,柳梢声、锣声,此起彼伏。

  刚才还摩肩接踵的林中集结点,就剩了孙一一人。

  孙一叹了口气,毕竟是没有经过正规化训练的流民。一听说庄稼被烧,就不顾一切了。

  虽然是老掉牙的把戏:趁火打劫,但是流民就是吃这套。尤其是日塌天,居然第一时间就放弃了指挥位置。

  即然是趁火打劫,营外先放了火,马上就该到营内来打劫了。

  孙一扣上了安全头盔,爬上了一棵柳树,找了一处枝叶茂密的地方,把背包拴在了树干上。然后换了一棵高的树,登高观察。

  远处的庄稼地方向,升起了红光。

  营地里也有几处起火了。

  营里全乱了套,到处是往来奔走的流民。

  但是,现在孙一什么也做不了。

  贼人这把火也放得够歹毒,所谓“攻其所必救”,明明知道是调虎离山,也得往贼人的圈套里钻。

  回想起铁老汉“先发制人”的建议,孙一不禁怀疑自己的决策是否正确。

  如果依着铁老汉,先手把营内的可疑人员控制起来,事情绝不会发展到现在失控的局面。

  而且,铁老汉愿意事后“背黑锅”,也算对被控人员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以目前孙一对流民营的评估,其实铁老汉的建议,可以说是唯一现实的选择。

  孙一怀疑,自己坚持“疑罪从无”原则,难道错了吗?后世那么多发达国家公认的司法原则,难道不对吗?后世的西方有个词,叫“保持政治正确”,东方也有个词,叫“不能犯政治上的问题“,说的都是一回事:在这种原则问题上,绝不能偏离,否则就是众矢之的,万民唾弃。

  可是,望着远处庄稼地的火光,孙一执拗的程序员逻辑告诉孙一:这次的“疑罪从无”,就是错了。

  粮食的损失是不可避免了,没了粮食,就意味着孙一立的第一条原则“活下去”都保证不了;

  庄稼地里的人手不够,一场惨烈的打斗也是不可避免的。同样意味着伤亡。

  想到自己给明朝流民定的誓言,孙一突然明白了!

  “疑罪从无”就是错了!

  欧几里得的欧式几何,是建立在老欧的几条不证自明的公理的基础上的;

  后世有人稍稍改动了老欧的一条“平行”公理,结果发展出了一个和欧式几何完全不同的非欧几何!

  老欧的平行公理认为:“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相交”,不证自明!

  非欧几何的代表——球面几何——认为:“两条平行线可以有交点,还不止一个!”不信,你在地球上找两条经线,都是正南正北的,平行的吧,在南极、北极有两个交点呢!

  结果非欧几何比欧式几何用处还广!

  孙一和明朝人的约定,只有“活下去”、“活得有尊严”、“能逃跑”等三个基础,这就是自己这套系统的“公理”。

  而后世不证自明的“公理”还包括:自由、平等、公正……等等等等。

  而这些“公理”,对于明朝人来说,太超前了,以至于是错误的。

  自己的系统和后世的系统根本就是基于不同的“公理”,怎么能套用后世的“原则”!

  后世发展出来的“疑罪从无”原则,是大家,包括敌人,都遵循相同的“公理”——也就是相同的游戏规则——才发展起来的。

  在明朝,这不是扯蛋嘛!

  后世要的是“自由、平等”,你敢说我肤色黑,我告你歧视!你敢嘲笑我性取向,我告你剥夺我自由!你敢不让我投票,我祖宗,你不叫我平等!

  明朝人要的是——“活下去”!

  想通了这个,孙一觉得豁然开朗!

  孙一长长地吐了一口闷气:以后,判断是非的标准,只能是自己和明朝人约定的三个“公理”!

  孙一同时也很渴望知道,基于这三个“公理”,这群明朝人最终会发展成一个什么样子。

  ……

  月色里,孙一突然发现,有一队黑影,正向自己的窝棚摸索。

  “轰”的一声,自己的窝棚塌了,影子迅速围了上去。

  有影子低下身,仿佛在翻找什么东西。

  孙一躲在树上,只能干看着。

  但愿有人能早点儿意识到贼人的调虎离山计,在贼人离去前赶紧回来一些人马!

  过了好一阵子,终于,远处奔来一队人,老远就停了脚步,“嘟、嘟”,传来两声短促的柳木哨音。

  孙一翻身跳下柳树,离窝棚远了,才拿出下午闷蛋做的柳梢,回了两声“嘟、嘟”。

  那队人马奔了过来,为首的是王二牛。

  顾不上废话,孙一问王二牛:“回来了多少人马?”

  二牛道,“就这些了!”

  孙一望望,连自己算上一共十三人,贼人估计有七八个。这仗可以打!

  看见一个边军打扮的小伙子,棉甲垂倒大腿,背着弓,提着一杆长矛,孙一走上去问,“兄弟,箭法怎么样?”

  小伙子答:“五十步……三十步没问题!”

  孙一想,一步七十五公分,三十步二十二点五米,一个室内游泳短池的距离,有些近了,别人不是都“百步穿杨”嘛,不过目前只能鼓励。

  “好!够了!等会就看你的了!”

  孙一又问,”你叫什么?”

  小伙子答,“我姓李,叫……叫尕李广!”

  孙一已经知道,陇西二府的话和延安府略有不同。在陇西,尕就是“小”的意思。“尕娃”,读作“嘎娃”,就是从几岁到十几岁的小伙子。而“尕李广”,就是“小李广”了。

  汉代的神射手飞将军李广,就是陇西人;

  李姓,在陇西是大姓。以至于唐李,都自称陇西李氏,李广后人。

  孙一打量眼前这个十六七的“尕娃”,鼓励地点点头,“好,有志气!尕李广,跟着我。”

  剩下的人分成两伍,孙一和二牛各带一伍,孙一特地嘱咐队里的庄稼汉,一会儿打起来,千万别分开,一定要互相配合。

  一挥手,孙一和王二牛领着人压了上去。

  窝棚边,贼人好象也觉出不对,张头张脑地向这边张望。

  孙一见偷袭不成了,索性改强攻。

  孙一让“尕李广”准备好弓箭,率队快步向贼人接近。

  贼人也发现来人了,吵吵嚷嚷地迎了上来。

  接近,再接近,孙一心里测量着,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二十五米,二十米!

  孙一扬手,按下手电开关,一道雪白的光柱罩住最前面的贼人,这家伙当时眼就花了,咧嘴闭眼,用右手挡在眼前。

  “李广!射!”

  “嗖儿-”一箭飞出,直入贼人左胸,孙一甚至听到闷闷的“噗”一声,箭头钻进肉里。

  “好箭!”孙一大喊,“再来!”

  孙一闭了手电,转腕又指向第二个贼人,果断地打开灯柱。

  “嗖儿”,“噗!”贼人捂着胸退后两步。

  “好箭法!再来!”

  孙一第三次把光柱罩住一个贼。

  这次箭飞出去的有些迟钝,“噗”地扎进了贼人右臂,居然来了个对穿。

  “再来!”孙一喊道。

  “爷,不成了。”

  孙一扭头一看,“尕李广”弓已经耷拉到地上,右臂直抖,右手还在哆嗦着向箭壶里摸索。

  “临敌不过三矢。”孙一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句话。

  眼前的贼人,却仿佛被这三箭惹恼了,各个呐喊着飞跑过来。连右臂中箭的贼人,刀交左手,愣楞神也冲了过来。

  孙一深深地感到弓箭的杀伤力有限。有说法:”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枪”,这么近中箭,不仅没有象枪战电影里打土匪一个后空翻,贼人还能继续冲击。

  孙一却不知道,眼前的贼人是打老了仗的。这时要是转身跑,那就是把后背让给了对手,咬着牙拼上几条命缠上去才有活路。

  而孙一对弓箭,更是被武侠小说误导了。

  弓箭作为古代军中大杀器,每朝每代都是有严格的定制。

  以最为重视弓箭的清朝为例,清朝规定弓的强度单位为力,BJ土话称“劲儿”。每“劲儿”九斤十二两,合158两,5.89公斤,或13磅。十个劲儿的弓,刚好是“一石硬弓”。

  弓按照“劲儿”,分为马弓、步弓、硬弓。顾名思义,马弓骑着射,步弓站着射,而硬弓,等于现代的“拉力器”,在武科举中是和重刀、石锁归为一类,合称“弓刀石”,是考校力气的,不是用来射箭的。

  马射,步射的清代武举的考试标准弓是马三步五(马弓三个劲儿、步弓五个劲儿),想用更大劲儿的弓不管,但是用再软的弓就是投机取巧了。

  至于军中实战的步弓,早清是八力,乾隆改为六力。

  “尕李广”的步弓,是八力的弓,折合现代47.12公斤,开弓一次,等于一只胳膊要拎起两大袋面粉的重量;连开三次,边军连饭都吃不饱,久不操练,“尕李广将军”力竭矣!

  而且短时间速射,要求提前整理好箭羽。蒙古射法一次三箭,三箭之后就要再花时间拔箭理羽。所以“尕李广”把所有力气都用在这三箭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两拨人马登时撞在一处。

  孙一没带兵器,他原以为靠手电和弓箭就能制住这帮土匪。没想到土匪反而更凶残了。

  没办法,孙一只好以手电为武器,指东打西,手下的一伍,跟着攻击手电指示的目标。

  但人不是动物,动物被照瞎了眼本能地会发愣;人被晃瞎了眼,会疯狂地挥舞兵器护住自己;而且随着手电不时亮起,人眼会越来越适应!

  孙一这边正在缠斗,王二牛那边却一下子崩溃了。

  毕竟孙一面前已经有三人中箭,其中二人重伤,王二牛前面的土匪还是生力军。二牛的人马本来就是边军和农民混编,这时没有了庄稼被烧的刺激,一见土匪不顾一切冲上来,二牛这伍中的三个农民就被吓破了胆。

  一个人吓得丢了叉子,转身就跑;剩下两个农民象被传染了,拖着锄头、铁锹也跑了。

  只留下两个边军和王二牛。二牛端着一只大叉子,两腿发抖,冲着前面的土匪直喊,“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土匪还真就没过来。二牛的大叉子,挡住了他的来路,几次想绕过来,二牛的叉子却总对着他。

  趁这个机会,孙一猫腰拾起地上的叉子,站在二牛身边。“尕李广”紧跟着孙一,举长矛护住二牛另一侧。两个边军见了,提刀一边一个,又结成一伍。

  “二牛,稳住!”孙一鼓励王二牛。

  二牛感激地对孙一点点头。

  对面的贼人,绕了几次,却没法前进半步。

  二牛的叉子本来就又宽又大,又加上孙一一把叉子,在他面前形成了一个一米宽的路障,不能直接往上撞,又绕不过去。“尕李广”却偷个机会,一枪下去,戳漏了土匪的肚子。土匪疼得倒地,边上一个边军上前一步,手起刀落给他一个了结。

  “就这么打!”孙一兴奋地喊。找书苑www.zhaoshuyuan.com

  五人在孙一的带领下,向最近的一个土匪逼去。

  那土匪看着越来越近的叉子和长枪,可能是认为没法对抗,居然掉头就躲开了。

  另一伍正和两个贼人对峙,孙一带队就向那二人压过去。

  跑开的土匪绕了大圈,想从侧面攻击,却被两侧的提刀边兵顶着。

  局面一下变成了两个伍前后合击二人,三下两下,两位就挂了。

  除了两个坐在地上胸部中箭的,站着的土匪只剩下三个了,其中一个还右臂有伤。

  三个土匪互相看看,突然撒丫子撤了。

  “扑通,扑通”,从附近树上也跳下两人,拔腿就跑。

  孙一没让追,对“尕李广”说,“还能射箭吗?”

  “尕李广”点点头,取下背上的弓。

  孙一打开手电,罩住一个逃跑的土匪,土匪吓的哇哇大叫。

  嗖的一下,一只箭没入土匪后心。

  孙一手电换向另一个贼人,被白光罩住的贼人哭了,连滚带爬地往远处跑。

  “尕李广”扬起弓,一箭吊射,一个优美的抛物线,箭射中贼人大腿,贼人扑通跌倒,放声大哭。

  刚刚逃跑的三个农民又回来了,伙着其它庄稼汉,一起“敲打”地上两个重伤的土匪。

  王二牛恨恨地说:“我知道他们是谁!是马三的人!”

  孙一颇觉意外,他一直感觉马三是个言而有信的汉子。

  孙一拿起冲锋衣上带的救生哨,放到嘴里,尖锐刺耳的哨音立刻划破夜空。

  孙一下令:全营抓捕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