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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圣乐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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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走路去院试

  杨活背起药篓,准备出门。

  楚洵美从迷思中惊醒,追在后面问:“你不锁门吗?”

  “家徒四壁,没什么可偷的。”杨活头也不回,冷冰冰地道。

  小姑娘黑纱下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实在想不通啊:平时客气拘谨的杨浩,怎么突然变成倔木疙瘩了?他现在不怕得罪我了,不怕得罪楚家了?

  没办法,她只好采取终极杀手锏来试探。

  “杨活,我要你带我走!”

  她跑到杨活前面,伸着双臂拦着他,一脸决然地道。

  “你不喜欢我吗,带我私奔吧,咱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开始新生活!”

  她眼神里放着光,心中充满渴望。最后一句,她是真心的。只不过,这新生活只是她自己的,并不包括杨活。

  她选择杨活,只因为他是孤儿,没有后顾之忧。连蒋少那种精明能干的富家子弟,她都看不上,何况杨活既没家产又没才华的孤儿。

  杨活轻轻从她手里扯出自己的手臂,淡淡地道:“别开玩笑了,能逃到哪里去?”

  “随便什么地方都行!”楚洵美的声音很好听,就像黄莺在唱歌。

  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杨活嘴角不由浮出一丝苦笑。

  “楚小姐,难道你没听过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你到哪个地方生活,落地就得入籍。逃走容易,落地却难!我们总不能住在荒野山谷吧?”

  “田野幽谷?”楚洵美偏着头想了一下,“自给自足,避世而居,也未尝不可呀!”

  杨活耸了耸肩,无语道:“小姐,这世界除了我们人类,还有许多食肉动物,更别忘了,还有那可怕的兽族。”

  “切,兽族都在黑山以北,几百年都没出现过,说不准早已灭绝了!”楚洵美很不屑。

  “灭绝了?那我父母是怎么死的?”杨活不再和她多说,径直向外走。

  一些伤痛的记忆跳入脑海……

  两年前的一个午后,杨活正在乐塾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突然从天空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犹如金属号角在吹,尖硬而冷咧,刺疼人的骨髓;又如万鬼在嚎,凄厉而可怕,让人毛骨悚然!

  乐塾老师连忙跑出来,把他们全都聚到教室里。

  “这是蛮乐,全都堵上耳朵!”

  老师脸上惊恐的表情,让杨活印象深刻。

  这可怕的声响,持续了十几秒,然后突然消逝在天边。

  下午,听说死了几十个人,全是在野外被天雷打焦的,其中包括杨活的父母。村民们抬回来的尸体,就像两根烤焦的木头,杨活始终没办法相信那是他的父母。

  后来就有传言,说那是兽族的半圣乐师——独眼猩王的狂燥吼叫。

  半圣乐师的吼叫,其声音契合着天地间的某种法则,随机地激发能量爆炸,犹如一个个从天而降的惊雷,杀人于千里之外——这就是半圣的实力!

  每年秋天,当九国把百万石粮食送到黑山之北的镇异关口之后,半圣猩王总会很不满。他觉得九国现在如此丰裕,百万石的粮食太少了。

  兽族的乐道,总是简单而粗暴,毁灭力也非常强大。但是,这种乐道多依赖于天生的能力,而不是后天的学习。所以,兽族的乐师基本都是天生的,数量非常稀少。

  村野间的流言,名门上户的楚家三小姐自然没听过。她偏着头,不解地自语道:“不是死于天雷吗,和兽族有什么关系?”

  当她走出院子的时候,杨活已经走远了。

  她把大门关了,望了一眼轻雾缭绕的南山,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骑上小灰驴,离开了春菜村。

  ……

  数天之后。

  杨活背着一个长包袱,独自走在前往升宁县城的乡道上。

  两年一度的乐生院试,在升宁县乐校举办。从早上八时就开考,随到随考,报名费15铜币。昨天考前聚议,乐塾园长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记错日子,错过就要再等两年!

  别人可以再等两年,杨活不行,他已经15岁,只剩这最后一次机会。

  背上的包袱里,装的是那把古琴。

  如果考不过“歌徒”,他也不会再回家。回家,他活不到明年。

  严寒的冬天就要到来,山里没法采药了,不采药就没有钱,没有钱就没有食物。而他的积蓄那天夜里被抢劫一空。没有钱买吃的,他活不过冬天。

  这几天他省吃俭用,又积累了几十个铜币。

  如果考不上歌徒,他就逃走,离开此地,离开春菜村,离开有菽乡,离开象国……他以前听同学说过,南方的越国,地广人稀,临海多山,四季不寒,遍地野果。

  象国与越国之间,隔着千里九华山。唯一翻越九华山的官道上,座落着雄伟的大禹关。

  想从象国逃到越国,并不容易。

  不容易并不是不可能。九华山有千里长,大禹关却只有一座。

  只要你避开官道,避开大禹关,走那崎岖难行的小道,走那人迹绝至的绝壁,走那野兽出没的荒林,走那激流暗回的险滩,就能成功到达越国。

  所以,他对楚家的三小姐说了谎。

  他不想带她一起逃走,不单纯是因为这条路太难走,也是因为她是“黑纱公主”。

  “公主”就是“公主”,就算是蒙着黑纱。公主生来就娇贵,不用干活,不愁吃喝,不担心活不过冬天,不愁学习乐道没乐器,她只是不喜欢父母为她安排的富家公子而已。

  杨活觉得,这样的公主在野外吃几天树皮草根,绝对就会哭着闹着要回家。而他绝对不会回头,那么她将会死在荒野。

  与死亡相比,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似乎也不是那么糟糕。

  “汪!”

  走在前面的四眼,突然叫了一声,打断了他的默想。

  他抬起头,只见田野里一只野兔身影晃了一晃,窜进一丛野草之中。

  四眼伸出舌头,呼哧呼哧,回头看着他。

  “好,我歇一下,你去追吧!”

  话音刚落,四眼就欢快地跑进了田野,去追踪那只野兔。它后腿的夹板拆了,但跑的时候还是一颠一颠的,显然还是不敢太用力。

  杨活在路边一棵树下坐下,从包袱里拿了干窝头啃了起来。

  他早上六点天刚蒙蒙亮就出发,现在太阳一竿高,大约八点。走了两个小时,走了三分之一路程,快离开有菽乡地界了,距阳林县城还有20里路,中午前应该能到。

  幸亏,春菜村离县城只有30里,再远的话,杨活靠双脚就赶不上考试了。

  一辆马车从后面驶了过来,“的的、的的”的马蹄很有节奏。

  没有遮蓬的大马车里,站着十几个人,有少年也有父母。这是包车,一来一回,每人10铜币。家境普通的乡民,用这种方式送孩子去县城参加乐道院试。

  马车从杨活的身边呼啸而过,路尘飞扬。

  “杨活!杨活!”

  马车上突然有个少年大声叫了起来,挥舞着手臂。

  杨活侧过头,看了一眼,也朝他挥了挥手。脑海中跳出一些记忆来。他叫贾修能,是春菜村水磨坊老贾的儿子,是有菽乡乐塾里最穷的学生之一。

  都是受歧视的穷孩子,平时抱团取暖,有感情但谈不上友谊。

  马车很快驶远了。

  四眼在一个地方扒土,似乎是野兔钻进了洞里。

  杨活拿出水壶,喝了一口水。

  自家井里的水,有一种淡淡的回甘。

  “的的、的的!”

  又驶来一辆大马车,有着高大的车篷,一看就富贵人家的车。杨活仔细分辨着车顶的风标,楚家的风标是彩纸风车,蒋家的是一条斑纹虎,而这辆车竟然没有悬风标。

  杨活还在奇怪,却见这辆马车在他身边停下了。

  从车上跳下来五六个人,找书苑www.zhaoshuyuan.com身上全穿着黑衣,脸上都蒙着黑巾,手里各提着一根圆木棍。

  杨活跳起来就跑。

  没跑几步,就觉得后背一疼,踉跄着跌倒。

  六根木棒,乒乒乓乓,狂风暴雨一般打在他的身上。

  杨活缩成一团,咬着牙不叫出声来,他不想让四眼听到他的呼救声。

  那六个人也不吭声,只一味地打。

  寂静的乡道上,只听到木棍打在皮肉上的闷响。

  他们打了一阵,都有点累,喘着粗气,手上动作也慢下来。

  杨活觉得自己快死了,意识有点模糊,他感觉不到疼,睁不开眼,浑身上下全是火烧一般的炙热。他蜷成了一团,一只手护着头脸,另一只手紧紧捂着小腹。

  他在腰带上拴了一个小布囊,里面装着一片硬硬的东西——不属于这世界的东西;如果今天能考上“歌徒”,这东西将关系着他的未来!

  棒子不断地落下来,杨活努力忍受着,忍受着,告诉自己:保持清醒!只要不死,就一定有翻身的那一天!

  这时候,他听到了四眼的吠声,汪!汪!

  “不,不要!不要来!快逃走!”

  杨活大喊着,努力挣开了双眼。他看到四眼站在路沿上,朝着这群人狂吠,上次被打断了腿,让它对这些人手里的木棒非常恐惧,一时不敢靠近。

  “四眼,快走!”

  杨活又喊了一句,后脑上就挨了一棍,彻底昏迷过去。

  昏迷前,他似乎听到马啼声响,还有楚洵美的声音……

  幻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