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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尘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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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益王府

  跟着林慕天左绕右拐,直走到一处大宅门口,那是座废弃的宅子,周边没有人家,寂静而荒凉,门口的青铜狮身上缠着厚厚的蛛丝,朱红色的大门锈迹斑斑,门楣上的匾额半挂在半空,满是灰尘,隐约可见“益王府”三个字。虽已破败,但大宅的气势仍在,高耸的围墙顺着青石板路绵延而去,一眼望不到头。

  齐陌言眼睛眯了起来,指指大门,以玩笑的口吻对林慕天打趣道,“兄弟,我们要借宿什么的也该找个破庙才对吧,你把我们领这儿来,不怕被官府抓去蹲大牢吗?或者你本来就打的去吃免钱饭的主意?”

  这宅子明显是座王府啊,就算看上去里面的人都死绝了,也不是他们这种平头百姓可以染指的。

  林慕天没理齐陌言,他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匾额,忽的使出轻功飞纵上去,一手拉住门框,一手将匾额送回原位,一个转身又飞跃回来,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漂亮,看得落尘在下面不住的鼓掌捧场。

  拍了拍手上的灰,林慕天率先踏上石阶,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来到朱门前,犹豫了片刻,伸手推开了门。一阵白灰扬了起来,呛得他低声咳了两下,用袖子掩了口鼻,回头见齐陌言等人还愣在原地,开口道,“进来吧。”

  落尘蹦跳着跟了上去,铁柱看看齐陌言,后者耸了下肩,反正大不了就是去吃牢饭,有那么多人陪着,怕什么。于是跟在落尘身后,一同跨过了那足有半尺高的门槛。

  林慕天熟门熟路的带着众人沿着抄手回廊,穿过亭台楼阁以及一座大得不像话的花园,再跨过一道月牙门,来到后院。如果说前院的建筑彰显出一股沉稳磅礴的气势,那后院的几处院落则各个巧夺天工,一花一草都经过精心的雕琢。

  “你们自己找喜欢的地方住吧。”林慕天丢下一句话,径直走入了挂有冼心阁匾额的院子,背影透出一股孤寂、凄冷的味道。

  落尘拉拉齐陌言的手,“少爷,慕天哥哥怎么了?”

  齐陌言看看林慕天的背影,低头对落尘道,“大概在耍酷。”反正说多了落尘也不会懂,索性牵着他的手,指指面前的院子,“你喜欢哪个?”

  落尘的眼睛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指着冼心阁边上挂着“朗月轩”匾额的院子,“我想住慕天哥哥隔壁。”

  齐陌言一幅我就知道的样子,回头吩咐铁柱,“你陪落尘一起住吧。”顺手接过铁柱背上自己的包袱,选了处叫做“寒竹苑”的地方。

  炙见众人各自散去,没人管他,在后面跳脚,“那我呢?”

  齐陌言回头,“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炙气得龇牙咧嘴的,鼓着腮帮子跟在落尘屁股后头,嘟囔着“不要丢下我。”,硬是靠着装可怜蹭进了落尘的屋子。

  冼心阁里,林慕天半躺在软塌上,也不管上面的积灰有多厚,只看着窗外漂满残荷的水塘,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多久,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落尘蹑手蹑脚的贴着墙慢慢挪到林慕天塌边,半蹲在地上,两手撑着下巴,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

  半晌,林慕天回神,看到落尘,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你怎么过来了?”

  落尘摸摸肚子,睁着大眼睛,“饿。”他可记得林慕天答应了不吃野味的。

  林慕天无奈的笑了下,从塌上起身,伸手进软塌里侧的夹缝,掏了半天,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只见是二十来根小金条,将金条揣入怀里,拉着落尘的手,声音略带沙哑的道,“走,叫上他们出去吃饭。”

  挨个喊了齐陌言、铁柱,炙不请自来的粘在后面,四人一鬼去了最近的一家酒楼,随意点了几个菜,塞饱了肚子,又回到益王府。

  许是连日赶路,落尘吃完饭就困得直打瞌睡,还没走到益王府就睡了过去,被铁柱背回了郎月轩,齐陌言跟在林慕天身后,扬了下刚从酒楼要来的茶叶,“喝茶不?”

  林慕天头也没回,冷冷的丢过一句,“随你。”

  齐陌言毫不在乎,跟着进了冼心阁二楼的暖阁,自顾自的找来一套茶具,又去暖阁边上的耳房里找来小炉子和柴火,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暖阁的正堂里烧水煮茶,也不怕点了屋子。

  林慕天坐在圈椅上,看着齐陌言洗杯、洗茶,而后递过来一杯香茗,“不是太好的茶叶,将就着喝吧。”他自己端起另一个小杯,先凑近闻了下茶香,然后呡了一口,有点涩。

  林慕天接过杯子直接一口干,“江湖中人,可不像你们富家少爷那么讲究。”

  齐陌言斜了他一眼,手上继续泡第二遍茶,“是吗?怕是以林少侠的身份,这讲究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样呢。”虽然他不问,但不代表猜不出来,林慕天能带他们回来,想必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于是装作不经意环顾了下四周,“这里是益王府,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该是西林国三王子益王的府邸。”抬眼瞅了下林慕天,见他面无表情,齐陌言将壶提起,均匀的灌入四只杯子,“传言这益王少年英才,文武兼备,小小年纪就将益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又骁勇善战,十二岁起带兵出征,从未吃过败仗,十六岁已是西林三军的统帅。”

  他又递给林慕天一杯茶,“可惜啊,后来出了点事,益王年纪轻轻的就去了,真是天妒英才。”

  林慕天接过,喝干了将杯子还给齐陌言,接口道,“不过是个叛国通敌之人,有啥可惜的。”

  “是吗?”齐陌言慢慢品着手里的茶,透过杯上的热气,笑看林慕天,“你真的相信益王会通敌叛国?”

  “我信不信的有什么关系。”林慕天自己从几案上拿了杯茶,“你是北辰人,哪里就能清楚知道西林的事。”

  齐陌言用热水烫了下杯子,“周虚镇靠近西林,来来往往那么多西林的商队,我怎么就不能知道西林的事了。”顿了下,“那你知道?你的通语是说得很好,但偶尔那么几句夹杂着西林口音,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应该是西林人,或者至少曾经在西林生活过,对不对?”

  四国各有各的语言文字,后来为了便于国与国之间的交流沟通,四国商量出了一种通语,并大力推广,上至王室贵族,下至贩夫走卒,一般都会本国语言和通语,书院里也是以两种文字进行授课。

  茶叶冲过两遍后淡了,齐陌言将茶渣倒出,又换了新的。

  半晌,林慕天沙哑的开口,“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西林人,但那又如何?”

  齐陌言点头,“的确不如何。”水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林慕天垂了眼眸,似乎是陷入回忆里,“当年益王通敌之事罪证确凿,西林国上下谁人不知,落得那样的下场,是他活该。”

  “西林人真的都相信益王通敌吗?”齐陌言冲了新的茶,“至少我听到的不是这样的。”

  林慕天看着齐陌言的眼睛,“哦?你听到的是哪个版本?”

  齐陌言忍不住笑了,“还哪个版本?有几个版本?”他喝了口茶,继续道,“算了,不管有几个版本,我听到的是说益王被人陷害,他根本没有通敌叛国,那些罪证是伪造的。你那里又有什么不同的说法吗?”

  林慕天起身,背着双手站在月牙窗前,风吹起他的发丝,脸上是无尽的落寞,“不管有几个版本,也不管是不是被人陷害,总之西林判他有罪,今后的史书上也会这么记载,至于真相,有的时候并没那么重要。”

  “你真的甘心吗?”齐陌言轻声问了一句,他看着林慕天的背影,“真的愿意背着污名,四处流浪?”

  林慕天回头,反问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齐陌言难得的认真,“是吗?益王殿下?”

  两人对峙着,暖阁里安静得吓人,半晌后,林慕天转回去,自嘲的笑了,“我不是益王殿下,益王在两年前已经被当街斩首示众了。”他指了指窗外,“就在益王府的大门口。”

  齐陌言走到他身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死的怕是只是一具叫益王的尸体吧。”偷龙转凤这种事并不少见,易容什么的也非难事。

  “太聪明的人通常活不久,益王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林慕天瞥了眼齐陌言,从决定回到益王府,他就知道总有一天他的秘密会被发现,也没打算瞒着,只不过没想到会那么快,快得有点措手不及。

  “若不是考虑到落尘,我是不会回来的。”落尘体内的内丹就像是颗不定时的炸弹,只有寒湖水可以解救,而益州离寒湖最近。

  “为了寒湖水?”齐陌言皱眉,“那三年之内,你都打算带着落尘留在益州?你不怕被人发现?”

  “怕?”林慕天勾起嘴角,“我都死过一回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他间接的向齐陌言承认了益王身份,反正也瞒不住,他相信齐陌言不会去告发他,如果真被出卖了,也只能怪自己认人不清。

  “真是为了落尘?如果寒湖水不在益州,你也没打算回来?”齐陌言不信,即使没有訾玡兽内丹一事,这林慕天怕是也打算来益州的,看他一路上直奔益州而来就知道了。

  “不然呢?”

  齐陌言伸了下懒腰,“你说是为了落尘就当是为了落尘,我不和你争辩。”他直视林慕天双眼,“只不过要提醒你一句,不管为了什么,一旦被人发现你的身份,你会有什么下场,不用我多说吧。”

  林慕天挪开了眼,“我说过了,太聪明的人,通常都活不长久。”

  又是一阵沉默,直到齐陌言开口,“林慕天不是你真名吧?能问问高姓大名不?”林是西林的国姓,但西林王室一直沿用的是单名。

  “林毅。”

  “益州的益?”

  “不是,毅力的毅。”

  “不管你要做什么,如果有需要,可以算我一个。”齐陌言伸出了手,“你应该需要帮手吧?我虽然不会武功,但头脑还不错,挺会挣钱的……”

  林慕天诧异的看着他,打断了他的自我推销,不解的问,“为什么?”

  “不知道,本少爷高兴。”回答的很臭屁。

  “你不怕死?”

  “怕。”齐陌言很认真的点头,“可是你会甘心再次去死吗?”他自认看人的眼光是不会错的,反正他家也毁了,不如跟着林慕天赌一把,不能千古流芳,就遗臭万年好了。

  “希望你不会后悔。”林慕天和齐陌言击了下掌。

  “是希望你不会让我后悔。”齐陌言捶了下林慕天的肩膀,又带三八的好奇问道,“你原来就长这样吗?”

  “不是。”林慕天白了齐陌言一眼,他要是真长这样,敢大白天的四处跑嘛,嫌命长啊,“圣手神医替我换了脸,我不再是林毅,我只是林慕天。”曾经的一切都随着益王府一起陨落,留下的,是抹不去的血海深仇。

  “落尘怎么办?”想起了这个拖油瓶,齐陌言的脑袋一阵一阵发疼,“带着他我们啥都干不了。”

  林慕天眼眸冷了冷,“我们的事,必得经过细细考量,步步筹谋,哪是那么快就能行动的。小鬼不是说过,不能修魂补魄的话,落尘只有十年寿命。”他面对落尘时总是不自禁的想保护他,如果可能,他也想护落尘一世周全,“这十年,我会尽量让他开心的过。”顺便利用十年的时间,为大事做一个周全的谋划。

  “你舍得吗?”林慕天为落尘做的,齐陌言都看在眼里,他很怀疑十年之后,林慕天能冷静的看待落尘的生死。

  “那谁去替他找三花三叶草和九环银蛇胆?谁又有能力单挑鬼王妖后的?以我的武功,即使我再练十年,别说鬼王,就是鬼族的三等护法,我也一样打不过。”林慕天很有自知之明,他是不想落尘死,但不会愚蠢到拿自己去以卵击石。

  齐陌言无语了,还真是做不到啊。“现在有什么打算?”

  林慕天只吐了一个字,“等!”不管等来的是什么,眼下他们都别无他法。

  当初益王因通敌叛国之罪被判了斩立决,益王府上下三百余口也全部一并斩首示众,整座王府被抄了个干净,之后益王统帅的三军将士也落得个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的下场,益王的势力被连根拔得干干净净,西林王收回了益州封地,或许是嫌益王这个封号晦气,之后也未有新封的益王前来接手,益王府也就闲置了下来。

  占地颇广的王府被中间一个花园隔成了前堂与后院,前堂由三处建筑组成,呈前后一字排列,分为前殿、中殿与后殿,殿与殿之间还有角房,两边则是耳房。后院有八个院落,冼心阁为益王居处,建于荷塘之上,是一两层高的楼阁;旁边的郎月轩是书房,配着供益王偶尔小憩的碧纱橱和厢房;寒竹苑是为益王妃准备的,两进的院子里正堂、偏堂、卧室、耳房非常齐全,齐陌言知道是王妃住处后立马搬了出去,换到了后面的怡秋庭,是座隐藏于梅林中的小院,只有一进的屋子,分为正厢房与东西厢房,为益王府的客房。另有益王太妃的寿康园,益王世子的霁星院,益王侧妃的冷香小筑以及益王公子们居住的青松斋。

  可惜除了冼心阁和郎月轩,其他的院落还来不及迎接自己的主人,就永远的封上了大门。

  一行人住在益王府,平日里也不出门,书房被落尘占着,林慕天倒也不在乎,只把冼心阁二楼卧室旁的暖阁用作了书房。靠着林慕天摸来的金条,铁柱出门采购了一应的生活用品,益王府两年无人居住,四处都落了厚厚的灰,生性有洁癖的齐陌言忍受不了,于是铁柱便挨个院子的打扫卫生,直忙了一个多月,才把益王府前前后后的院子大殿给清理干净,这几日正忙着收拾残败的花园和假山凉亭,每天是忙得团团转,压根没时间管其他事。

  林慕天和齐陌言没事会聚在一起聊聊四国的风土人情,偶尔谈及西林王室,从林慕天那里,齐陌言大致了解了西林王室,西林王林震共有七个儿子,太子林俊是嫡长子,是已故王后留下的唯一的儿子,三王子林毅封为益王,已经被贬为庶民,从王室宗谱里除名,其他几个儿子都封了王,满十五岁就被赶至封地,目前留在西林王宫的除了太子,还有六、七两位王子。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西林的兵权从林毅手里收回后留在了西林王自己手里,这两年太子不断的安插了不少自己的心腹入三军,却始终拿不到兵权。

  落尘体内訾玡兽的内丹隔了十五天会发作一次,仅靠水壶里的寒湖水是远远不够的。林慕天便带着铁柱等人,利用绳索从寒山上吊了几十捅的寒湖水,运到益王府,将花园中一处人造池塘的水放干,堵上出水口,再将寒湖水灌入,方便落尘随时取用,一池水少说可以撑上三五个月。

  当然,为了避人耳目,这些都是在半夜里做的,齐陌言特地关照了铁柱,府里打扫干净即可,外面的大门、狮子、围墙,管他是不是灰尘蛛网的,一概不许打扫。

  闲着无事的落尘逛遍了益王府,之后对郎月轩里抄家后剩下的藏书感了兴趣,他小时候曾跟着周丫村的酸秀才叔叔读过几年书,虽然智力不佳,但好歹识了点字,最近捧着一本讲述天魔大战的传记看得不亦乐乎,有时连饭都忘了吃,得铁柱过来抓人,才舍得放下片刻。

  林慕天看落尘迷上了读书,便和齐陌言两人在没事时教他,一来开发开发智力,别整天跟个孩子一般,二来打发时间,也省得落尘一不小心跑出去暴露了大家的行踪。这样一来,落尘白天看书,晚上习字,时间久了,倒真的摆脱了稚气,虽然还是经常会犯迷糊少根筋,但心智总算是成熟了一点,脑袋也变得聪明些,看上去像个十四岁的少年了。

  至于小鬼炙,压根没人管他,只依稀晓得他白天躲在角落里睡大觉,晚上出门,也不知道忙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