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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尘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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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南月长公主

  月子凡刚准备在车上睡一觉,马车突然调头,他一脑袋撞到车板上,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要不是穴道被制,差点就蹦起来,现在连揉下伤都做不到,只好在心里把西林王、林慕天等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内官拉开车门,恭敬的请月子凡下车,月子凡没好气的道,“怎么了,西林王反悔了?就知道他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什么君无戏言,统统都是放屁。”被侍卫抬着,月子凡一路骂着回到了西林王寝宫的偏殿,门一关,就只剩下他一人。

  月子凡骂到实在是想不出新词了才停了嘴,好在是被丢在床上,他索性眼睛一闭,先补眠再说,等养足了精神好接着问候西林王祖宗十八代。

  而西林王此刻正对着一盆兰花发呆,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拜帖,上头写着“南月长公主月瑶夕请求拜会西林王”几个字,但仔细一看,会发现那并不是国与国之间正式的拜帖,但显然西林王并不在意这些。根据拜帖落款的日期,算下脚程,南月长公主应该这两日就能到达景州城。

  辅国将军府内,林慕天在宫宴上被灌了太多的酒,即使运功逼出了酒气,还是在宴会的最后时刻醉死了过去,被候在宫外的张石抗了回来。睡了一夜,当眼睛睁开时,林慕天感觉自己的脑袋像炸开一般的疼,宿醉的滋味他已经很多年都没尝过了,用力甩了下头,坐起来随手捞起床边的官服,穿戴整齐后正准备出门,张石先一头撞了进来。

  “主子,南月长公主要来了。”一进来就是没头没脑的一句。

  林慕天脑子还在抽疼,反应不过来,疑惑的看着张石,“你说什么?什么长公主?”

  张石甩了把脑门上的汗,用手扇着风道,“是南月的长公主,就是月子凡他老娘。”

  林慕天这下听清楚了,“她来做什么?”据说南月长公主已经二十年没出过南月的都城,“为了月子凡?”

  张石“嗯”了一声,“大概吧,毕竟是她儿子。”顿了下说道,“她来也好,我们不是要查月子凡嘛,或许从她身上能找出点蛛丝马迹来。”

  林慕天不再说什么,而是去书房找宋志忠,准备一起上朝去。在京城就是这点最烦人,不管有事没事,天天要去西林王面前报到。

  大殿上,西林王明显心不在焉,不管何人启奏,都只道一声“容寡人想想。”既然解决不了事情,众人也就不再开口,内官瞅了眼西林王,正要扯开嗓门喊一声“无事退朝”,西林王却开了尊口,“众卿家,寡人收到拜帖,南月长公主将要拜访西林,寡人有言在先,不准再提什么求和臣服之事,仗既然已经打完了,这事就这么了了吧。司礼御史,接待长公主一事就由你们司礼监负责操办,务必要给足长公主面子。”

  司礼御史出来应是,并保证一定会办得妥妥帖帖,决不丢西林的脸面,西林王这才满意的点头,挥手示意退朝。

  到了第三日,南月长公主的车架就进了景州城,但没有依仗,不像是公主出巡,有点像是微服私访的味道。即便如此,司礼御史也不敢怠慢,安排了一处幽静的皇家别院供长公主下榻,原计划让长公主先休息一日,等接风洗尘之后再入宫拜会西林王,没成想长公主开口就要求立刻拜会,让司礼御史犯了难,好言相劝了半天,长公主就是不松口,并言明,不见西林王就不入别院,双方僵持在别院门口,司礼御史急出了一身冷汗,最后还是无奈的去求西林王的旨意。

  西林王倒是痛快,吩咐司礼御史按长公主的意思办,不多时,长公主的车架就停在了西林王宫的大门口。按宫规礼制,除了西林王的御驾,无人能驾车或骑马从正门进入王宫,即使是西林王后,也得步行通过,进了内庭方能乘车坐轿。

  内官弯腰请长公主下车,长公主的侍女撩开车帘没什么好气的说道,“我们长公主在南月从来都是坐车进宫的。”意思就是不下车。

  内官为难了,正不知该如何劝说之时,长公主月瑶夕抬手制止了侍女,淡淡的开口道,“既然是在西林,就按西林的规矩办。”说着,在另一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站定在西林王宫的正门口。

  她一身白色的纱裙,随风飘扬,头上戴着缀满珍珠的毡帽,垂着长长的面纱,看不清容貌,只是那与生俱来高贵的气质,让周遭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向其臣服。侍女扶着月瑶夕,抬步走上正门前的玉石拱桥,在朱色的大门下,月瑶夕略微停了一下脚步,她抬头看了看门上的匾额,然后继续一步一步往前走。

  内官跟在后面,待月瑶夕进入正门走下拱桥时,立刻招来一顶八人的轿子,恭敬的请月瑶夕上轿,抬着去了西林王的御书房。

  等在书房内的西林王有点坐立不安,直到內侍进来通传,南月长公主已到门口时,西林王紧张的整了整衣服,自己动手理了下鬓发王冠,随后才开口道,“请长公主进来。”

  书房的大门缓缓打开,月瑶夕就这么站在门口,西林王林震看到那身影,眼神一下就恍惚了,呆呆的连眨眼都忘了。

  月瑶夕跨过门槛,走到书房的正中,微微福了一下,朱唇轻启道,“南月公主月瑶夕拜见西林王。”

  林震嚯的起身,过去想扶月瑶夕,被月瑶夕侧身避开,他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慢慢收拢了手指,放下后说道,“公主不必多礼。”眼睛余光扫到了书房内的一票內侍宫女,清了下喉咙,命令道,“你们都下去,没寡人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

  內侍宫女忙躬身退下,月瑶夕看了看自己的侍女,也示意她们候在门外,一会儿功夫,房内就只剩了林震与月瑶夕两人。

  月瑶夕的面纱不算厚,但只能依稀看个轮廓,林震犹豫着,以商量的口吻说道,“瑶夕,能不能摘下帽子,我们,我们很久没见了。”甚至带上了点乞求的味道。

  月瑶夕垂了下眼睑,点了点头,拿下毡帽,随手搁在一边的小桌上,两人这时才算是真正的见了面。月瑶夕已是将近四十的年纪,可看上去却不到三十来岁,肤色白皙,眼睛大而有神,鼻子小巧高挺,整个一倾国倾城的美人,加上气质高贵,带着南方佳丽特有的温润,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让林震不觉的看傻了眼。

  月瑶夕也暗中打量着林震,许是久居高位,他的身上满是威严,常年的不苟言笑,让他面部的线条硬朗了许多,身材保持得还算不错,没有中年发福的迹象。

  大概是沉默久了,气氛有点冷,月瑶夕想到月子凡,黯淡了眼神,小声的开口道,“我这次来,是希望陛下能够放了吾儿。”说着,她屈膝拜倒,“我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而不是南月的公主。”

  林震被吓了一跳,回过神后手忙脚乱的去扶月瑶夕,但月瑶夕似乎是打定主意,林震不同意就不起来。其实这次来西林,她并没有告知南月王,在得到月子凡被抓的消息后,月瑶夕带着公主府的侍女护卫偷偷的来了景城,在出发前让自己的心腹乔装来送了拜帖,也就是说,她这回完全是私人行程,与南月国毫无关系,是以她不能以南月公主的身份求林震放人,因为她没有相应的谈判筹码。

  “你先起来,我们一切好商量。”看月瑶夕依然是一脸的倔强,林震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即使你不来,我也准备派人护送子凡回去,我没想过要拿他当筹码,和你哥谈判。”稍微停顿了下,林震看着月瑶夕的眼睛,以无比认真的口吻说道,“即使拿子凡当筹码,你哥会妥协吗?你比我更了解他,当然,我也不是他,没那么无耻。”

  听了这话,月瑶夕低头不语,的确,她知道南月王不会舍弃利益搭救月子凡,才会自己来求林震,因而当林震再次来扶她时便不再推迟,顺着林震的力道起身,略带愧疚的说道,“对不起。”

  林震拉着她走到座椅边,扶她坐下,“你不用道歉,又不是你的错。”之后又自嘲的笑了笑,“他也没错,其实,我们谁都没错,只是造化错了。”

  两人再次沉默不语,片刻后林震说道,“他,是我们的吗?”

  月瑶夕猛的抬头,眼中显出一丝惊讶,随即否认道,“不是,他不是。”

  林震不信,抓住月瑶夕的手道,“我不会认错,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他是,夕儿,不要否认好不好。”

  月瑶夕拼命摇头,带着泪花道,“林震,我没骗你,子凡今年十八岁,他真的不是。”

  林震松了手,仿佛全身无力般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眼神涣散,喃喃自语道,“十八岁,怎么会是十八岁,怎么就不是了。”

  月瑶夕没忍住眼泪,终是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别开头,半捂着嘴抽泣,林震听到哭声,心里阵阵的抽痛,但这回他没去安抚月瑶夕,而是静静的看着,直到月瑶夕自己止了泪,才问道,“那我们的呢?”

  月瑶夕刚止住的眼泪再次崩溃,她哽咽着说道,“一个注定会给双亲带来痛苦,注定会给两国埋下灾祸,注定要背负罪孽的孩子,何必出生呢,与其让他一辈子活得不安生,还不如趁早了断一切呢。”

  “你说什么?”林震瞪圆了眼睛,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他颤抖着站起来,冲到月瑶夕面前,抓着她肩膀摇晃着道,“你说什么?什么叫趁早了断一切?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月瑶夕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林震被她哭软了心肠,把她拥入怀里,抚摸着她的长发道,“夕儿,是真的吗?”泪水从林震的眼里滚落,掉在月瑶夕的脸上,和她的眼泪混在一起,月瑶夕或许是憋忍得太久了,再情绪决堤之后放声在林震怀里痛哭,边哭边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身份,错误的人,一切都是个错。

  两人发泄了一通,半晌之后慢慢平复,月瑶夕拭去泪痕,恢复成了原本高贵端庄的样子,林震也用手指抹去泪水,开口说道,“那月子凡真的就是你收养的?”

  月瑶夕迟疑了一下,点头,“反正我今生注定孤单一人,不如养个孩子陪陪我,也省得晚年孤寂。”

  林震脸上露出一丝歉意,但他终究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收敛了情绪平静的说道,“他就在我寝宫的偏殿里,等下我让内官带你去,准备何时动身回南月,随你的意思就好。”

  月瑶夕起身,对林震深深的行了一礼,“我欠你的,若有来生,定当……”她话未说完,就被林震捂住了嘴,林震看着她,扯出笑容道,“别说什么下辈子的事,这辈子还没过完呢,你怎么知道就没机会还我。”

  月瑶夕微红了脸,她想伸手拉开林震的手,不想却被他一把握住,两人对视了一阵,月瑶夕低声说道,“好了,我想去见子凡,如果可以的话,明天我们就回南月。”夜长梦多,她不想让人发现来过西林,免得招惹上无谓的麻烦。

  林震知她所想,拍了拍她的背,应承道,“好,一切都听你的,你来这里的事我也会替你遮掩,不用担心。”

  扬声唤来了内官,命他给月瑶夕带路,望着月瑶夕离开的背影,林震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终有一天,他要拿回属于他的东西,他的人。

  月瑶夕走进偏殿时,月子凡还在睡大觉,这几日他除了吃就是睡,此刻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月瑶夕看他睡得正熟,就没叫他,安静的坐在床头的软凳上,看着月子凡的睡容,一晃八年了,当初还是一个孩子,羞羞答答,见人也不敢说话,即使被藏在公主府那么多年不示人,也没影响他成为一个出色的少年,神色间满是自信与飞扬,时间真快啊,如果他还在的话,是不是也和子凡一样,出落成了一个俊小子。

  月瑶夕眉间一会喜一会悲,当月子凡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的月瑶夕。

  “母亲?”月子凡不怎么确定的唤了一声,月瑶夕回过神,见月子凡醒了,淡淡的说了一句,“醒了?“

  月子凡听到声音,确定了真是月瑶夕,他想起身,可惜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只好用声音代替行动,“母亲,你怎么来了?这里是西林还是南月啊?”难道他睡了几天,睡着睡着回去了南月。

  月瑶夕看他动也不动,料想他大概被人控制了行动,便自己动手将月子凡扶起,让他靠着床头,“是我来了西林。”

  “为什么?母亲,你为什么要冒险来西林?是他让你来的吗?”月子凡急了,脸憋得通红。

  月瑶夕倒是波澜不惊的,弯腰拉开被子,给月子凡盖到腿上,“你膝盖不好,不能受凉,暖一暖。”做完这一切,又坐回软塌上,看着月子凡说道,“母亲是自己来的,他不知道。”

  “哦。”月子凡想点头,动不了,样子变得很是奇怪,“母亲,您不该来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儿子可就成罪人了。”

  月瑶夕柔和了面色,“你是我儿子,为你做一切都是值得的。唉,子凡,母亲之前就劝过你,要收敛锋芒,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很多事,不说能不能成功,光是要付出的代价就不是谁都能承受的,听母亲的,放手吧。”

  月子凡眼中透出不甘,“母亲,我只想要回我应得的。”这次是他思虑不周,同样的错误他月子凡不会犯第二次。

  月瑶夕看劝不动他,也就放弃了,或许碰壁碰多了,就会自己清醒过来,知道该走怎样的路,在那之前,她只要尽力护住他就行。

  “好了,明天我们就回南月,等下母亲找人给你解穴,你答应母亲,在回到南月前,不准再惹事了。”

  月子凡应了,母子二人又聊了聊战场上的事以及商量了一下回去南月后该怎么统一口径,晚膳是內侍送进来的,月瑶夕是私下过来西林,林震答应了要替她隐瞒,自是不会再高调的搞什么接风洗尘宴,不等第二日早朝就让司命御史传旨各在京官员,不准外传南月长公主入西林之事,违者立斩无赦。众官员虽是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既然主子这么说了,为了自己的脑袋和荣华富贵,自是不会去触林震的逆鳞。

  林慕天得了这消息,仅仅是挑了一边的眉毛,不置可否,随着月子凡与南月长公主的离去,这场仿佛是闹着玩一般的战役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众人遗忘了。

  之后数年,南月都没再来挑衅西林,两国终于和平共处了一段时间,至于后来的纷争,那就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