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隋

    官军连夜渡河,声势很大,但骂声也是此起彼伏。

    之前韦云起尚未见到叛军影子就仓皇后撤,现在兵多了,武器充足了,胆子也大了,不但主动渡河攻击,还要衔尾穷追,根本无视官军陷入叛军包围之危险。乡兵们对战局是一无所知,但团主们看得很清楚,再加上心里本算计,于是便阳奉阴违,消极怠战,推进速度非常缓慢。

    杨潜虽然不敢违背韦云起命令,但对南下追杀决策却颇质疑。

    战局变化实际上并不复杂,白发贼既然敢北上迎战,既然敢陈兵济水北岸与官军对垒,可见其自倚仗之处。现在白发贼一箭未发,调头逃窜,但逃得不徐不疾,井然序,明显就诱敌之嫌,而官军在查出叛军虚实情况下便不管不顾倾力追击,如果中计怎么办？韦云起手上就这么点人马,一旦全军覆没,短期内休想卷土重来,不论是荥阳郑氏还是郇王杨庆,都不会无限制给予支持,而东都也会陷入更大被动,齐王杨喃迫不得已只提前出京戡乱,这显然不符合齐王利益。

    齐王出京戡乱最佳时机是七月,这是东都上上下下共识。东都几大豪门之所以妥协结盟,韦云起之所以巡查通济渠,都是为了这一目标,而韦云起此刻决策,却置官军于死地危险,明显就背离了其出京目标,这让杨潜不得不以最坏恶意去揣测韦云起。

    韦云起目何在？为何其一改初衷？这与中原政局微妙变化是否关系

    河南灾情日益严重,源自关陇人和山东人激烈斗争,而河南灾民顺利进入豫州并得到颖汝贵族赈济,如果从政治层面分析,不难看到以弘农杨氏为首河洛贵族集团,与以荥阳郑氏为首河南贵族集团,携手结盟之可能。

    河洛、河南在地域上同属中原地区,而中原处在关陇和山东之间。中土三分时期,中原是三国交战之地,但其大部分领土属于关陇,所以河洛贵族集团划归为关陇政治版图。中土统一后,无论从历史化渊源还是从地域利益诉求来说,中原都更倾向山东,中原地区贵族集团与山东地区贵族集团在利益上也更多一致性。

    颖汝贵族集团出手拯救河南灾民,目何在？是落井下石,乘机打击和削弱河南贵族集团,还是以此为要挟,胁迫河南贵族集团在政治上做出妥协和让步？从中原地域整体利益来说,后者可能性更大。假若河洛贵族集团与河南贵族集团政治结盟,假若白发贼和迅速发展壮大叛乱武装在中原地区掀起惊天狂澜,那么这三股力量一旦形成合力,必将给东都政局乃至中土局势带来重大变化。

    从齐王杨喃和关中韦氏立场来说,若想达成们目,若想让齐王杨喃登上储君之位,就必须赢得皇帝和以改革派为主中枢支持,这一点至关重要,为此,们必须做些什么,而可能存在中原政局变化演变成现实,让皇帝和中枢发现隐藏在们身边“敌人”,则是最为简捷效手段。

    杨潜不得不承认,随改革进程加快,关陇人和山东人之间政治博弈也越来越激烈,而改革事实上已经成为两大政治集团血腥厮杀工具。关系到中土命运改革,一旦沦为政治斗争工具,其结果可想而知,其失败是必然,而改革失败必将重创中土,中土命运由此变得十分悲观。

    杨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十万火急密报郇王杨庆和远在东都父亲杨恭仁,韦云起做出“自杀”式决策深层次原因做了详尽分析。韦氏为达目不择手段,不但要置荥阳郑氏于死地,还要弘农杨氏拖下水,而荥阳郑氏与弘农杨氏一旦联手操纵中原局势真相大白于天下,则必然要背上以中断通济渠来摧毁东征罪名,如此则政治风暴再起,内战难以避免。皇帝和中枢败于东征战场,又遭内战打击,权威尽丧,如此一来皇统更迭阻力就大大减小,齐王极可能一跃登上皇帝宝座。

    换句说,韦云起一旦“自杀”成功,齐王杨喃就会提前出京戡乱,而随剿贼大战来临,河南局势大乱,通济渠便会陷入断绝之危机,东征可能因此而功亏一篑甚至失败。在杨潜看来,试图摧毁东征不仅仅朝堂上保守派,还齐王杨喃,而杨喃现在就在借助关陇本土贵族集团力量,不但要摧毁东征罪名栽赃到政敌头上,还要挑起内战,混乱局势,为谋取皇位铺平路。

    齐王杨喃和支持势力野心太大了,们要不是储君,储君位置太不牢靠了,随时都会倾覆,所以皇统要么不争,要争就一步到位,直接做皇帝,一劳永逸。

    然而,不论杨潜对当前乱局背后所隐藏东西几多猜测,也不论多么急切想得到支援以逆转局势,都已经无力回天了。

    官军于渡河之后第二天下午推进到仓垣。

    孟海公帐下联盟第六军据城而守。吕明星与曹昆率领联盟第二军退守到仓垣西面阴沟水,以防四十里外浚仪城中官军东进支援。夏侯哲则指挥联盟第一军退守到仓垣城东,与从小黄城方向北上接应联盟第七军组成了前后两防御,确保在战局不利情况下,可以掩护第一军和第六军沿汴水后撤至小黄城。

    杨潜指挥前锋四个乡团向阴沟水发动了攻击,试图从义军防线上撕开一缺口,打通与浚仪城之间联系,确保危急时刻大军可以急速越过阴沟水,撤回浚仪城。

    此刻吕明星早已接到李风云密信,知李风云率虎贲、风云和骠骑三个主力军正从官军后方扑上来,翟让亦率瓦岗军渡河而来,今夜便要发动攻击,力求一战而定,全歼韦云起,所以吕明星必须守住“口袋”,必须官军拖在“口袋”里,假如让官军攻占了阴沟水,打通了撤往浚仪之路,“口袋”就破了。

    吕明星不想打,实力不在一个等级上,打不过官军,一旦第二军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给打散了,“口袋”就不是破了,而是连“口袋”都没了。吕明星和曹昆正在犹豫不决时候,斥候来报,正在向阴沟水方向攻击而来官军走走停停,动作迟缓,士气看上去并不高涨,不但与对手浴血厮杀激情,还似拖延时间之嫌,直待太阳下山,黑夜来临,这仗实际上也就没得打了。

    吕明星决定在战场正面留下一个府五个团,其三个府十五个团先行撤离,如此可保万无一失,即便交战溃败,损失也只是一个府,而不会导致全军溃败,以致于整个“口袋”都没了。考虑到官军近在咫尺,大规模调整部署必然会引起对方注意,一旦给对方抓住机会扑上来,那就麻烦了,于是吕明星下令,设疑兵之计。很快,义军战阵之中鼓号连天,旌旗飞扬,欢呼呐喊之声此起彼伏,更战马奔腾卷起冲天烟尘,完全是一副正在排兵布阵,决心与官军决一死战架势。

    吕明星疑兵之计当即奏效,官军惊疑不定,害怕前方是对手主力所在,于脆停下了脚步。

    杨潜知白发贼阴险狡诈,手段了得,心中颇为忌惮。现在不明状况,贸然攻击可能深陷死地,而几位乡团团主也无心恋战,因此杨潜考虑再三,决定向韦云起求援。杨潜详尽分析了当前战局,认为马上打通阴沟水,及时建立与浚仪城之间联系,可确保己军能在第一时间获得浚仪城支援,如此己军可进退无忧。为此杨潜恳求韦云起,主力调到阴沟水一线,力争在日暮之前击败叛军,攻占阴沟水。

    韦云起火速回复,以主力攻打阴沟水则形成背水一战之势,若叛贼三面围杀,则军必败无疑,全军覆没之危。韦云起断定叛贼在故布疑阵,为赢得更多逃窜时间,故意己军诱到阴沟水,以偏离追击方向。找书苑 www.zｈaoshuｙuaｎ.cｏm韦云起理由亦很充足,浚仪城就在四十里外,陈留在六十里外,尤其浚仪城,更是屯天堑关防东部防区主力卫戍军,双方一旦在仓垣附近开战,浚仪城军队很快就能支援而来,所以叛军根本就不敢在仓垣交战,只会以更快速度南逃。

    杨潜无奈,只好派遣亲信卫士在夜色掩护下泅水渡河,急报浚仪,向荥阳都尉崔宝德和武贲郎将费曜报警求援。

    一夜安宁,但杀戮在黎明前降临,李风云指挥三个主力军和翟让瓦岗军,疾行六十里赶到仓垣城外,向尚在酣睡中官军发动了突袭。

    官军措手不及,转瞬崩溃,走投无路之下,唯缴械投降。

    韦云起、韦保峦和杨潜等人在各自亲卫队保护下,拼死突围。

    李密全副武装上了战场,与风云军总管徐十三合兵一处,竭尽全力捕杀韦云起。

    同一时间,正在阴沟水布阵阻敌吕明星接到了李风云密令,马上打开一缺口,任由冲出重围官军逃生而去。吕明星虽然疑惑不解,但还是忠实地执行了这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