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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邪之北海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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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金铠甲旧时典故 捆尸索墨浸无敌

  金不二说话一向刻薄,这次对人鱼小婉更可谓是变本加厉,不过在正衡看来,他这番话比起自己的说辞来更加高明,说不定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果不其然,女人被金不二这么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后,先是莫名其妙般的一怔,继而胸口上下起伏,眼圈微红,只是强忍着才没有掉下泪来。她忽然拨开正衡和金不二,怯怯地凑到人俑的近前,盯着他看了又看,好半天才又转过身来,对金不二说:

  “无论怎么看,哥哥都与活人无异,哪里有半点像是人类所说的僵尸?这些年被困在东陵地宫当中,我算是见过不少没有魂灵的行尸走肉,虽然每次都只是远观而已,可也知道它们除了只是胡乱扑咬活人外,并无太大的本事。而我哥哥既然身着这么一副金光闪耀的铠甲,显然更像是奉了哈赤叔叔的遗命在此守住出口,以此来惩罚我们当年对他的背叛……”

  人鱼小婉的说法虽然全无依据,却让正衡忍不住暗自嘀咕起来——只看外表,这五个人俑的确与活人无异,一旦遇水他们就会具备行动能力这点,更加与恐水的僵尸截然相反。按照女人的说法来看,这些人俑本是努尔哈赤的近卫士卒,并且曾经在与叶赫部族的战斗中力保他们的族长逃脱险境,可谓是对后世建立的大清王朝立下了盖世奇功,单从道义上来讲,应该不会被如此轻易地充当陪葬,埋入到地宫当中,除非他们真是怀有某种特殊的目的。

  可正衡总是隐约觉得,这目的并不像人鱼小婉所说的,只是要他们守住墓室的出口,不让人鱼逃走那么简单,因为单从实力对比上来分析,只需他们当中任何一个,凭着一身刀枪不入的铠甲,和手中无往不利的宝剑,就都足以完成这个任务,又何必要非要同时安排他们五个一起,实在是太过大材小用了吧?

  五个?

  正衡忽然想起什么,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忙问金不二道:一直都说东陵里既然埋有五位皇帝,可到现在为止,却只见到五个人俑,这到底是数字上的巧合,还是隐含有别的说法?

  正衡的问题问得没头没脑,好在金不二还能领会他的意思,只略微想了想后,告诉他说:依我看,大清朝的那几位皇帝到底是否被埋在东陵还是个未知之数,反倒这五个人俑的来历颇为古怪,你看他们的铠甲都是明黄之色,这可触犯了帝王的大忌,是诛九族的罪过,当然如果是被皇帝恩准身着明黄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金不二将注意力放在五个人俑的铠甲上,这倒出乎正衡的意料,他心知金不二之所以会提出这个话题来,必然是事出有因,于是先不急着插话,而是耐着性子听他继续说道:

  “说到这里,我倒想起个典故来,是关于努尔哈赤的十三副铠甲的故事,想必老弟你也知道……”

  正衡点点头后又摇摇头——点头是因为他觉得努尔哈赤以是三伏铠甲起兵反明,实在是个众所周知的典故;摇头则是因为他知道的也就仅限于此,金不二既然在此情境下独说此事,该不会只是涉及那些人所共知的事情,更有可能还另有玄机才对……

  金不二见正衡的神情满是期待,故意沉了口气,然后才娓娓说道:

  相传,早年间抚顺有一大户人家姓佟,是前金时遗留下的女真人,经过元明两代的演变已经汉化了,与关内的寻常百姓无异。佟氏在抚顺的家产是非一般富户能比,不仅有良田千顷,牛马羊千余头,还开了很多店铺,买卖非常红火。据说当年抚顺城有三大富豪,即王八斗、艾半城、佟百万,即是说王家有八斗金银,艾家有半城房宅,而佟家有百万资产……

  明朝在修建抚顺城时,边关官吏逼迫三家出钱修城,老佟家很不情愿,就顶着不想再拿钱。由于佟氏是抚顺富户,势力也很大,明边吏也不敢招惹他们,于是就想出了一个办法,以官办的一处经营不善将要倒闭的当铺,硬是要他们抵买下来。佟家无奈,只好花大价钱顶下这个当铺,给了明边吏一大笔修城的款子才算了事。

  当铺开张以后,由于佟家经营有方,生意还算兴隆。有一天一个边吏喝醉了酒,也输了钱,就跑到当铺来撒酒疯,借着酒劲向当铺借钱。当铺伙计说:“我们这里是当铺,不是钱庄,只当不借。”边吏说:“你先给我拿钱,以后我再给你拿东西送来。”伙计说什么也不肯借,气得边吏真想动手抢,但是碍于佟氏的势力,只好扫兴地走了。不一会儿,这个边吏扛着十三副铠甲来到当铺,一进门就气哼哼地冲着伙计喊:“老子这些铠甲能当多少钱?”

  本来,铠甲这东西送到当铺就要成为“死当”,不可能有谁来赎回它。伙计还要推辞,不想要这玩意儿,但是他看到这个明边吏喝得酩酊大醉,腰里还挎着大刀心里有些害怕。无奈,只得拿出一百两银子,好不容易把他打发走了。边吏这一走,就再也没来当铺赎回他的铠甲。这样,这十三副铠甲真的变成了死当,被永远地抛在了佟家的仓库里,再也无人问津。

  过了好多年,佟家雇了一个长工,名叫小罕子。小罕子从小离开家,无亲无故,在外闯荡谋生,脑力、体力活样样都行,而且人既聪明又勤快,干啥像啥。自从小罕子来到佟家做了帮手以后,佟家掌柜的塔木巴颜高兴得不得了。他感到家中的事在小罕子的打理下件件都井井有条,自己也省了很多心。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塔木巴颜看出这个小罕子绝非等闲之辈,于是便另眼看待,很多重要事情都叫他去做。开始先叫他下乡收收税,后来看他会打算盘就叫他当管账先生。

  这样,小罕子就更加卖力气了,他不能辜负主人对他的信任。曰久天长,小罕子的才智愈加发挥得出色了。塔木巴颜非常欣赏小罕子的才干,就决定把自己的孙女哈哈纳扎青嫁给了他,小罕子就这样被佟家招为人赘孙女婿。又过了几年,小罕子带着媳妇哈哈纳扎青回到了自己的老家赫囱阿拉城。回到家后,苛薄的后母纳拉氏,看到小罕子带着妻子回来极为恼怒,吵着要让小罕子分家另过,并将他们夫妻两个赶出家门,只给一点家产。这样,他们来到了离赫图阿拉不远的北砬背居住下来,过着曰出而做、曰落而息的平民生活。

  不久,小罕子的父亲和祖父被明军所杀,小罕子一怒之下,为报父、祖之仇含恨起兵,打起了统一女真、推翻明朝的旗号。刚起兵时需要一些武器和装备,塔木巴颜想起家中的当铺里有十三副铠甲,可以送给孙女婿作为奇兵之用,可翻箱倒柜,到头来也没找到半点碎片,无奈之余,也只得就此作罢。不成想过了几日,小罕子托人送来书信,满纸再三拜谢塔木巴颜所赠的十三件铠甲战衣,并在信的末尾说:

  奉祖父之命,将铠甲送来军营的那个和尚,真可谓是个化外高僧,孙女婿和他一见如故,本想招募他做个行军参谋,可他一再推脱说出家人不可杀生,到了也没有应承下来,翌日就不告而别,回抚顺复命去了。要知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果祖父有心割爱,烦请还要帮着劝说几句,得此人才别说是父祖之仇可以尽快得报,而我女真一族亦可以无往不胜,定鼎中原……

  塔木巴颜将信来回看了几遍,猛然间跪倒在了地上,战战兢兢地对着上天连磕了几个响头。同时心中暗想自己府库中的那十三件铠甲,竟然能够自行跑到千里之外,如此吉兆无疑昭示着小罕子是天命所归,看来女真一族真是兴盛有望了……

  金不二纵使是习武之人,可一口气讲到这里,气息也有些凌乱。正衡眼见着他接连喘了几口,这才慢慢缓过劲来,不禁心想,金不二的年纪虽然大了,可还不至于如此气短,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表现,该是因为那十三副铠甲的故事并没有就此完结,并且后面还有更加让人惊心动魄的猛料所致。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所谓的“猛料”,必定是与眼前这几个人俑有关——只是一边是并未见诸于正史的传说,一边是死活不明的人鱼士卒,仍平正衡想破了脑袋,仍旧觉得两个毫无关联的事情,又能通过什么联系在一起呢?

  金不二见正衡急于知道答案,继续说:

  我想你也能猜出来了,那个被叫做小罕子的人,就是后来的清太祖努尔哈赤,他凭借十三件铠甲起兵,最终建立起了一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军队,并在其后的若干年里,所向披靡,为后来的一统天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如果单纯基于我所讲的这个关于铠甲的故事,可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只是有了最初的十三件铠甲,才有了后来的大清帝国,铠甲对于整个大清朝的创立,之所以能够起到如此至关重要的作用,或许正是因为它们本就是上天赐给努尔哈赤及其后代的宝物吧。而如今,十三副铠甲中的五件,应该就在你我的面前……

  金不二虽然没有明说,可正衡一早就听出了他的意思,是将大清朝的建立全部归功于那十三副铠甲了。对于这样的说法,正衡一时之间还不愿发表自己的看法,因为所谓的十三副铠甲,毕竟只在史书上提过一笔,至于金不二的典故从何而来,想必连他自己都很难说得清楚。

  话虽如此,可眼前的确有五套神秘的铠甲,穿着在身份同样成谜的五个人鱼的身上。正衡问人鱼小婉,在她们人鱼的族群战争中,是否曾出现过类似的装备?

  不出所料,女人立刻摇头否认,并说:如果这些铠甲是从海洋中带来的,最早归属于人鱼部族的东西的话,那我们一早就会认出高台上的五个人俑实际上都是自己的族人了。十三个近卫士卒,分别源自于部族十三个最大家族中,最为骁勇善战的勇士,他们的当选,有些类似于你们人类的世袭制度,只不过还有个前提条件,就是他们必须首先对族长个人宣誓效忠,并且永世不能背叛。当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鱼当中并没有人会刻意强调这个前提,因为但凡当选为近卫士卒的人,对于族长的忠诚往往好似先天具备的一般,烙印在内心的最深处。正因如此,当年母亲决定发动政变的时候,几经斟酌最终还是放弃了拉拢哥哥的尝试,其后的事实也恰恰证明,也没有近卫士卒能够被成功策反……

  正衡听人鱼小婉说到这里,忍不住在心中轻哼了一声,暗想人类也好,人鱼也罢,原本都是由无数自私的个体组建而成,对于统治者所表现出来的忠诚,也只是限定在某个层面和条件上的,或许在所谓的哈赤部族从来没有出现过近卫士卒叛逆的事情,可也只能说是暂时没有出现而已,遥想区区两千人的部落,不是也有人因为觊觎族长的宝座,而不惜发动政变的事情发生嘛,还美其名曰是为了避免战火,这样的借口也就只能骗骗涉世未深的小孩子了。看看人类历史,又有多少忠心耿耿、义薄云天,到头来都变成了名利场上的筹码,徒让后人唏嘘而已……

  当然,这些想法只在正衡心中想想,可不敢直接说给女人听。说到底他之所以会忽然发出这些感慨,主要是因为经过一番问询后,仍旧没能从女人那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眼看着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他的心情越加烦乱起来,提着九龙宝剑的手越握越紧,可碍于女人一直没有吐口,应允斩杀人俑的提议,他也就只好强忍着暂不动手了。

  金不二在一旁见正衡的脸憋得通红,体会到了他心中所想,忽然间灵机一动,一边从腰间摸出了个小盒子来,一边对正衡和女人说:“我倒有个折中的方法可以一试,既不会伤及人俑,对我们也没什么风险可言,最重要的是凭借这个办法,我们就可以看清人俑到底是个什么存在,然后再行决定如何处置不迟……”

  正衡眼见那巴掌大的小盒子里全是缠在一起的细线,金不二伸手捏住其上一个金属质地的小勾子猛地一甩,所有的细线立刻就被他从盒子里全都扯了出来,发出“哗”的一声脆响,随即垂直着铺展成了一张网状的东西,除了四个角上各有一个小勾子外,简直就与渔夫使用的渔网一模一样……

  正衡眼睛一亮,忍不住叫出声来,道:“捆尸索——金大哥原来身上还带有这类宝物,早怎么不见你拿出来用呢?”

  金不二一边将捆尸索整理平整,一边对正衡的问话打了个哈哈道:“知道要进皇陵地宫自然要实现多做准备,再者说这劳什子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比起搬山道人那些生克制化的宝贝来简直就不足挂齿,但凡靠摸金混饭吃的手艺人,谁还不是随时将其带在身边,哥哥我这叫有备无患,你看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嘛!”

  正衡点点头,又见捆尸索的细线都呈亮黑色,显然曾经在墨汁中浸泡过很长时间。一般的僵尸身体僵硬,只能依靠跳跃直线行进,所以在墨斗的墨汁里加入朱砂,弹出来的线就具有束缚僵尸行动的作用。而将捆尸索用墨汁浸泡,纵使僵尸的力道再大,也绝不可能将其撑开,可以说是又增多了一重保障。

  金不二在这个时候拿出捆尸索来,显然不是用以对付僵尸。根据他先前的说法,正衡只在瞬间就猜出他的意图,是想将人俑用捆尸索困住,继而想办法令其复活,然后从旁观察,借此确定人俑到底是怎么个状态。

  这个方法真如金不二所言是个万全之策,正衡心中一喜忙上去帮忙,同时还不忘用最简单地语句,向人鱼小婉道出他们的计划,并且再三保证一旦确认了她哥哥的身份并非僵尸,立马就可以让其恢复原状,其间也不会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女人眼看着金不二和正衡各自扯住捆尸索的两个钩子,直朝人俑走去,忽然大叫了声“不行”,正待正衡又要出言劝导前,她先指了旁边的一个人俑,示意让他们换个测试的目标。

  正衡和金不二相视一笑,也不说什么,只顾着向着旁侧移动了几步,避开了女人的哥哥,转而将捆尸索直立起来,贴在了另外一具人俑的身上,然后两个人交叉着饶了三圈,最后将四角上的钩子挂在网格上,固定完全后,人俑从头到脚,就都被裹得如同一个粽子一般严严实实了。

  正衡对于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没了概念,于是便站立在一旁,看着金不二像变戏法一样,又从身上某个口袋里摸出一条绳子来,将其一端在捆尸索上打了个结,另一端拴在自己的腰间,然后半蹲着身,双手箍住人俑猛一发力,硬生生地将他抬举了起来,一步步地朝向高台的边沿挪去……

  女人这才意识到金不二的计划,赶紧对着台下吹了几声口哨。正衡注意到水面上涟漪不觉,显然是停留在水里的人鱼受了女人的提醒,纷纷退到远处去了。恰在此时,金不二也已经携着人俑赶到,不由分说双手一松,人俑立刻就垂直落下,“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自人俑落水的地方不断冒出气泡,系在金不二腰间的绳子也是越收越短,正衡眼见此情此景,心下不由得担心起来,可刚想着开口提醒金不二注意,却见他似乎也觉察出了自己的失策,试着将绳子从腰间重新解下来……

  然而此举显然已经晚了,绳子本就不长,加之人俑在水中下沉的速度更是飞快,转眼间金不二就感到他的腰间被猛地一拉,没等他道出半个字来,就硬是被拖动着离开高台掉进水里去了。

  正衡只感到头皮一麻,随即朝向水边跑了几步,想要跳下水去救人。可还没等成行,却先被人鱼小婉拦了下来,只见她又对着水中鸣哨示警,命令人鱼去对金不二加以施救。

  虽然知道凭着自己的本事,远不如人鱼的行动迅疾,可正衡仍旧替金不二捏了把汗,以至于急的在高台上踱来踱去。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水面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正衡的心头,他忍不住往臆想着最坏的结果,金不二在水中遭遇到了复活的人俑的袭击,或许已经性命不保了……

  正无比焦躁的时候,猛然间水花翻滚,自其中一下冒出个脑袋来。正衡定睛细看,这才惊喜地发现原来是金不二,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一手攀着高台的边沿,一手将脸上的水珠抹掉,待到终于喘匀了气息后,却又并不着急爬上岸来,而是仰起头,告诉头顶上的正衡,说自己此时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不知道他想想听哪个?

  正衡见金不二平安无事,自然喜出望外,正想把他从水中拉出来,听闻此言,心中不由得一怔,就想问金不二,该不会是那人俑真有什么问题吧?

  不等正衡开口,金不二却先打了个哈哈道:

  “坏消息是,哥哥我自称行走江湖多年,竟然忘了测试水深,就把自己和人俑绑到一起期入水中,这事要是传将出去,恐怕要有不少人笑掉大牙了。所幸的是,还有个好消息,就是哥哥我命大,竟然没被淹死,你看看,要么怎么说傻人有傻福呢!”

  正衡苦笑着应道:“金爷可真会说笑,谁都有个马失前蹄的时候,这事也只有您才能遇难成祥,要是换了我,恐怕现在已经灌饱了咸水,正空翻白眼呢——说到底这事也怪兄弟我大意了,不曾想这潭水竟然如此之深,好在有惊无险,人俑寻不到也就算了,您还是快些上来,咱们再另做计议吧……”

  金不二“哈哈”笑道:“其实潭水虽深,可绳子却也刚好够用了,只不过先前忘了打些富余,多在肥腰绕了两圈。落水之时,其实绳子已经被我解开了,只不过忙活了大半天,不想轻易放弃,这才会始终抓着不放,又随着多沉了两三米而已……”

  金不二说着伸手探进水中,弓着身子摸索了一阵,这才从脚腕上解下绳子,将绳头送到正衡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