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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邪之北海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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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五

  正衡通过一番恶战,最后竟与金不二化敌为友称兄道弟,也算是可以争取到的最好的结局了。不过谈及那幅《河洛映照图》,金不二似乎还念念不忘,一口咬定它是件极其珍贵的东西,其价值甚至超过了《清明上河图》,这在正衡看来实在是无法理解的事情。

  金不二还想解释,可显然是顾及到周围都是旁人,忙把正衡拉到角落,压低着声音把前因后果娓娓道来。正衡听他讲得惊奇,再联想起先前自己的经历,越来越觉得这其中还真有可能另有玄机了。

  金不二说,这世间原本有一本来自上古的宝书,据传谁要是能得到它就可以窥探天底下一切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史料中关于这本书的记载极少,更多人都相信即便它真的有过存在,也很有可能一早就已失传。可晚清的时候,一个张姓的盗墓贼在一座东周古墓中发现了一卷手稿,从中节录出来一本万字的抄本来,其内容是以四季六气为旺衰指引,以六甲值符为吉凶判辨,以三元九运为时空转换,洞悉天地万物之规律,体察世间百态之荣兴,正与传闻中相吻合,失传的宝书也就此重现于世……

  那个张姓的盗墓贼得此宝贝后,自此退出江湖,不过顾及到君子无罪怀璧其罪的关系,他心生一计,根据生平盗墓所学来的本事,加之从宝书上截取的部分内容,撰写了一部名为《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的书传给徒弟,希望借此转移人们关注的视线。所以,后世的人多以为《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就是宝书本身,其实是大大的谬误了。

  金不二在行内混迹多年,对于宝书的传奇也是多有耳闻,原本并不以为意,可前几天在北平的会议上,意外认出位列众人之首的那个算命先生打扮的人,正是张姓盗墓贼的儿子张克易。早些年金不二与张克易有过私交,可以算的上是老熟人了,可限于当时的情境,并没有立刻与其相认。事后金不二让手下在京城内多方打听,终于被他找到了那人。

  两个人在酒馆小酌叙旧,饭过五味酒过三巡,张克易偶然谈起了宝书,并说他昨天刚把那宝物赠与了旁人。

  金不二开始还不相信,几番追问下这才知道,原来当年张三链子将宝书的内容绘在一张平凡无奇的《河洛映照图》上,临死前才传与到张克易的手上。张克易虽然出自盗墓世家,可他父亲却把摸金倒斗的本事都传给了他的三个徒弟,张克易本人只习得了上乘的风水之术,再加上他原本就倾心修道,对于金银古董等俗物并无心意,因此在摸金的行内并不显威名。他告诉金不二说,虽然知道《河洛映照图》非同小可,可凭着他的本事,几十年来也未能参透其中的玄机。修道之人讲求的是天理有道,万事不能强求,一想到《河图》既然在自己手上别无它用,逐渐动了转送给旁人的念头……

  话虽如此,可毕竟是关系重大的宝物,总不能轻易送给不相干的人,张克易精通易数,曾经卜得一卦,算定了有缘之人,于是进入京城,凭着父辈残留的威望参加了为盗掘皇陵而举行的那个会议。其实他根本就没有盗陵的想法,此行只不过是遵循着卦象的指引,找寻《河图》的合适主人罢了。

  张克易心知金不二对于宝书倾心不已,告诫他说:天网恢恢运行有道,既然卦象指示到了那个年轻人,就说明该他是《河图》的新主人,图中的玄秘也就此有了破解的希望。正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换做旁人就算拿了这图,十有也是不得要领,岂不是无异于暴殄天物?

  金不二满心想着宝图,对于这番劝导全当了耳边风,可张克易对把宝图究竟送给了谁守口如瓶,他只能推测到是曾经参与聚会的某人。原本他此行只为收些皇陵中的宝物,并没打算也下到地宫中,自打偶遇张克易后,也便暗中下定决心,不管他把宝图给了谁人都势要夺回据为己有,为了这个,唯有也跟着众人下到墓中一探究竟了……

  刚才金不二在墓道中碰到石原龙泰,他原本就不待见日本鬼子,更见石原鬼头鬼脑,于是出手三两下就将他制服,逼问他可知道有幅《河图》在谁的手上。石原开始还一副铮铮铁骨,可不知怎么一听说他在找《河图》,立刻就点头称是,只是提出如果他说出图在哪里,金不二要答应带他离开地宫的要求。

  金不二自从进入皇陵的地宫后,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在墓道中白白兜了几圈,无论是出口还是墓室一时间还都没有寻到,石原龙泰算是他见到的第一个活人,不过既然有了宝图的下落,他自然满口应允了下来,于是跟随者石原来到这里……

  正衡听完金不二的讲述,呵呵一笑道:“原来如此,要说起来这事还真是错进错出了——石原鬼子说的《河图》其实应该是《清明上河图》,您依着他原本错误的指引到此,而我还真有那幅宝图,只是没有带在身上而已,机缘凑巧之下,也算是我们兄弟的缘分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能够得到张天师这样的世外高人的垂青和信赖,该算是小弟的造化,只不过听兄长说起宝图事关重大,我自问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拥有,不如借花献佛,等回到北平后,将它送与兄长好了……”

  没想到金不二听闻此言立刻大摇其头道:“老弟没必要妄自菲薄,先前哥哥也是鬼迷了心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自打败在你的手上后已经想得明白,张克易说的没错,万事皆有天理可循,强求必然不得正道。我看老弟仁义,更加兼备过人的才智,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再者说了,与其说是张克易选择了你,倒不如说是宝图本身需要你这样的人来接手,借此完成它应有的宿命。哥哥我有缘能够结识老弟,已经算是不虚此行了,以后万不可再跟我提起送图之事,不然可别怪哥哥我跟你着急……”

  金不二既是如此说了,正衡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问他《河洛映照图》中到底藏有什么秘密?他前两天曾仔细看过,可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怎么看都只是一幅普通的卦图而已。

  金不二叹了口气道:“要问哥哥知道什么,都是些捕风捉影的听闻罢了,未必可以轻信。凭着老弟的才智,只要用心琢磨就肯定能有所发现。只不过能够拥有这种宝物,是福是祸还未可知,想那张克易何等人物,到头来也没能从中参悟出什么,毕竟不是谁都能像他老子那样拥有天大的本事,你就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态度,一切随缘就好了……”

  经金不二这么一说,正衡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张克易的父亲,该不会就是张三链子吧?”

  见金不二点头称是,正衡心中暗想,这事竟然跟这么一位传奇人物扯上了关系,看来还真是非同小可。以前听义父说过,张三链子本是名门之后,家败后自幼流落乡野,少年时参与破获了几件奇案,在江南平寇成名,后来又做了军官,同太平军作过战,也剿过捻子,并跟随左大人镇压过新疆叛乱,平生久经沙场,多临战阵,一生奇遇数不胜数。后来改行做了摸金校尉,一人佩戴三枚摸金令,精于寻龙诀,往来穿梭于古墓间如履平地一般,在摸金倒斗的行当里,到了现在都还没有别人能出其右……

  张克易虽然不像他的三个师兄一样得到父亲的真传,可仅凭着风水易数的本事,也已经足够让人刮目相看,他既然掐算出《河洛映照图》的归属是他正衡,肯定有所依据,只是不知道这事跟附身在龙尾石中的三个邪魔是否有什么渊源?想来自己之所有会有此行,完全源自邪魔的授意,当初他们只说让他来拿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可又没有明说到底是什么,现在看来,十有就是为了这幅宝图了……

  正衡又想了一阵,可还是不得要领,索性就不再理会此事,转而又对金不二说:“还请哥哥收下这张《清明上河图》,别的姑且不说,总不能让这等宝贝落到鬼子手中,那个石原……”

  金不二听了正衡的讲述,不禁也嘀咕道:“不瞒老弟说,早些年我还真曾在朋友手中见过《兰亭序》的真迹,只一眼我就看出序文和是经过重新装裱过的,当中的卷轴虽然也可称得上是珍贵,可与史料中的记载却完全不同。当然,古文字画被重新装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所以当时我也没太在意,现在听老弟这么一说,看来鬼子的说法并非是空穴来风,个中玄机还真是耐人寻味——不过这事好办,现在那鬼子落在咱们兄弟手中,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就是,他若是不老实,可就别想活着从这孝陵中出去了……”

  “慢着——”正衡打断金不二的话后道,“原来兄长进的顺治皇帝孝陵啊,可其实这里是乾隆皇帝的裕陵——对了,哥哥见识广博,以前是否听说过清东陵中的各个皇陵间,其实是暗中连在一起的说法?”

  正衡将自己自打进入皇陵后的所有经历讲给金不二听,并且告诉他,他一直都在怀疑,清东陵里的五座帝陵之间,可能是通过墓道彼此相连。他先前曾在裕陵和景陵之间穿梭过数次,于家兄弟则是来自于定陵,现如今金不二又把孝陵牵扯进来,眼见着皇陵五座帝陵里就只差惠陵,由此可以推测出,或许当初清东陵在建造时,就是彼此之间暗通的,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设置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金不二停了正衡的介绍后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而是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在脚下的地砖上画了起来。正衡绕到金不二的身后,从这个角度望去,发现他画的正是清东陵的布局简图。只见北靠昌瑞山,东起马兰峪西抵西大河的范围内,五座帝陵几乎呈一字排开,正当中的是顺治皇帝的孝陵,东侧依次是景陵和惠陵,西侧则是裕陵和定陵。所有帝陵间,再由神道彼此连接,直至通向正南方向上的大红门……

  简图中将包括慈禧陵在内的妃陵都排除在外,而只选择了五座帝陵,正衡对此并无异议,只是不明白金不二为何要将这些人所共知的东西画出来,若是倒退上几十年,皇陵的布局或许还是不为外界知道的秘密,可自打清室倒台后军阀连年混战,昔日里神秘的皇家陵寝,早就落了个寻常百姓都可以随意进出的结局。正衡虽然在这之前从未来过,可一早就对这里的地形布局了然于心,就算没有简图也一清二楚了。

  不过他随即就明白了金不二的意思——眼见着五座帝陵分散在广阔的陵区内,由东至西少说也有二十里的宽度,这样的话,每两座帝陵间最短的距离也有四五里之多,可他先前经由裕陵出去,直到到了另一座帝陵的墓室,虽然七拐八绕,可满打满算也不过走了三五百米而已,两者之间存有不小的差距,难怪金不二会对他的说法产生怀疑了。

  尽管如此,正衡还是觉得这是相对来说最为合理的解释,单是自己一个人的经历还可以用幻觉来解释,可孙殿英和于家兄弟显然都有类似的遭遇,更何况他手中的九龙宝剑,任谁都知道是乾隆皇帝的陪葬之物,金不二纵使再不相信,也该意识到他现在身处的不是孝陵,而是裕陵吧?

  没想到金不二连连摇头,直说他并未怀疑正南的推测,反而觉得很有道理,之所以画了张简图,就是想对于当下的处境,有个更加形象和直观的理解罢了。见正衡并不明白他的意思,金不二却没立刻解释,反而是问他可曾见过西洋的密码箱吗?

  正衡开始还一愣,随即意识到金不二说的的确是“密码箱”三个字后,便道见过,以前跟着义父一家逃避战乱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两三个那样的箱子,卡口处由一种西洋的数字锁具控制,唯有将三个数字正确的排列才能将箱子打开……

  金不二说:“对,正是那种东西——我怀疑帝陵的机关设置与那密码锁的原理相类似,只不过更加复杂一点。你看,如果把五座帝陵当成五个点的话,每两个点之间都由墓道的线条相连,那么算下来应该共有一百二十条贯穿五个点的线,我相信能够解开机关的密码,就是一百二十条线中的一条……”

  正衡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哥哥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说若想打开墓道的机关,只有按照特定的顺序,依次经过每一座帝陵才行?难怪说是于三刀也有一张‘图’呢,原来他也跟你的想法不谋而合,正在一步步地验证哪条才是正确的路线呢!”

  金不二摇摇头后说:“一百二十之数看似不多,可一条条验证下来,说不上要花去多少天的时间,更何况依着我的猜测,这事也并不一定就这么简单,别的不提,单说要如何经由墓道选定特定的路线前进,却又不至于误入歧途呢?”

  正衡想想也对,他先后到过三座帝陵的地宫,可到现在还不清楚具体的路径,即便让他出去,恐怕还是会迷失在墓道里,就连能再回到原地都不敢打包票,更别说依次贯穿五座帝陵了。可话分两头,自己不能做到的事情,别人未必也同样没有办法,于三刀既然是行内的高手,或许正有区别于旁人的方法也说不定了。

  说到这里,正衡忽然想起于三刀好像并不是通过墓道来验证路线的——他让两个儿子经由琉璃瓦,从定陵转移到这里等候,看来也是想对琉璃瓦的特殊功用加以利用。正衡先前两次通过琉璃瓦,两次经历又不都尽相同,说到底他到现在还不清楚琉璃瓦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会有如此神奇的力量,金不二既然也是行内的前辈,不知道对此是否有些概念?

  金不二先前曾听正衡提数次及琉璃瓦,可一直都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此时见正衡直接发问,皱了皱眉头道:

  “琉璃是一种中国古法材料,相传是在春秋时期越国范蠡督造王者之剑时所发现,范蠡以为这种物质是天地阴阳造化所能达成的极致,于是将其随剑一起敬献给越王。越王感念铸剑之功,原物赐还,还将这种神奇的物质命名为“蠡”。之后范蠡遍访能工巧匠,将“蠡”打造成一件精美的首饰,作为定情之物送给了西施。同年战事起,越国大败,西施被迫前往吴国和亲,离别时将“蠡”送还,传说中,西施的眼泪还滴在这“蠡”上,天地日月为之所动,至今还可以看见西施眼泪在其中流动,后人称之为“流蠡”,今天的“琉璃”就是这个名字的谐音,并由此演变而来的。后世琉璃被奉为为中国五大名器之首,同时又是佛家七宝之一,可到了明代已基本失传,只在传说与神怪小说里有记载,《西游记》中的沙僧就是因为打破一只琉璃盏而被贬下天庭,由此可以看出,琉璃可不是一般的玉器那么简单。唐朝元稹的《咏琉璃》中曾有‘有色同寒冰,无物隔纤尘’的描写,表面上是说琉璃灿烂夺目的诱人风采,可字里行间却又显露出别样的意味,只要是明眼人都禁不住会产生联想了……”

  在听金不二滔滔不绝地讲述时,正衡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他想到的是,金不二对于古董或许有着旁人不及的鉴赏能力,可毕竟出身响马,未必有多深厚的学识,但是对琉璃的诸多典故竟然如数家珍一般,这点着实可疑。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金不二先前肯定有着某种牵涉到琉璃的特殊经历,促使他专门针对琉璃的资料做过搜集和整理,只要耐着性子听他说下去,或许能有意外的收获!

  果然不出正衡所料,金不二讲起了他过往的一段经历,虽然说不上惊险,可的确与琉璃有关。

  事情发生在差不多二十年前的国民革命时期,中原大地上四处战火民不聊生,虽然俗语有云“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只是针对那些指望财产升值的人来讲的,世道乱也有乱的好处,特别是对于金不二这样刚入得盗墓的行当的人来说更是如此。本来嘛,有钱的不愿舍财,没死的更加惜命,就这世道谁还顾得上管挖坟掘墓的勾当?

  当时金不二手底下有四五十人、百十条枪,在冀北太行山上落草为寇,可单靠打家劫舍,一来所获菲薄,二来还要被当地的军阀围攻,甚是艰难。于手下几个当地人撺掇金不二,说是他们村边地下有座古墓,老辈人都说是西汉末年某个诸侯王的,以前也有外来的盗墓贼打过它的主意,可没见一个得逞的,估计还大有油水可捞。

  金不二当时只是草寇头目,哪里懂得摸金的诸多说法,一听可能会有值钱的宝贝立刻就动心了,当天就带着那几个手下下山,住进了他们说的村子里。

  原本他们此行只为先行探路,可跟当地村民一打听,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这才知道自己来晚了,早在前年当地的某股驻军已经用炸药炸开了墓室,将里面的宝物洗劫一空,等他们走了,村民们紧接着凑上前去,纷纷捡拾将那些被炸碎的破砖烂瓦,统统拿回家垒猪圈砌院墙。

  金不二等人投宿的这户马姓村民,算起来是他某个手下的远房亲戚,待客颇为热情,不过既然知道古墓已被盗空,金不二吃喝都没了滋味,只想等着天一亮就返回山寨。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他这夜里睡得很不踏实,三更时分,忽然听到窗沿底下似有人语声,禁不住从被窝中钻了出来,侧耳倾听起来。

  这一听可不得了,原来主人家的几个儿子正商量着,要如何将屋里睡这几个土匪绑了送交衙门。金不二可不含糊,抄起手枪就放了一响,直把自己的手下都从土炕上惊了起来。几个人囫囵着穿上衣服,在金不二的带领下端着刀枪冲到外面,可找遍了整个村子,竟然没看到半个人的影子。

  金不二哪里受过这等闲气,忽的将枪口顶在手下的脑门上,问他道:“你他妈想害老子,竟敢和你家亲戚合谋,把咱家骗到这来?说,同伙都躲哪去了?”

  被金不二这么一吓,那人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哭着道:“大当家的明鉴,小的哪有那个胆啊,小的跟随您三四年了,当中可从来没有回过村里,哪知道二大爷——呸,这个天杀的马老二他竟然连我都坑,真是冤枉死我了啊……”

  “放你娘个屁,什么马老二马老三的,要让老子说,这儿他妈分明就是个,不然那么多活人,怎么可能一转眼就都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