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墓邪之北海流宫

首页

  虽然有了上前百姓充当替死鬼,可孙殿英并没有觉得十分稳妥,他一早就派人来了马家峪,找了六处彼此分隔,却又有近路相通的宅院,分别安置下了此次前来盗陵的六路人马,借此掩人耳目,自己则把以前的镇衙门当成了指挥部,以此起到连接沟通的作用。

  因为韩四和正衡比起别人足足晚到了几个时辰,并未知晓之前所有人在一起商定的具体行动计划。此时韩四刚被大帅数落,自然不敢上前去问明天到底该如何行动,只好撺掇着正衡代他去问,正衡对此置之不理,只道大家都是小鱼小虾,到时候只要受大帅指使冲锋陷阵就可,至于行动的具体计划,那是上头的决定,旁人何必操那份子闲心……

  听正衡这样说,韩四越发不安起来,绕着院子当中的花坛转来转去,绊在一块突起的地砖上,险些摔个大跟头。

  正南眼见着父亲的分化政策起了作用,心想他这招真是高明,先不管孙殿英的想法如何,为自己多多拉拢几个盟友的确是有利无害的举动,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盗掘皇陵的行动本就凶险异常,再加上是跟孙殿英这样心狠手辣的魔头同行,正南私底下不禁为父亲捏了一把冷汗,虽然明知道他肯定会平安无事的度过此关,但邪魔口中所说的需要他来帮助父亲纠正的所谓的“错误”,却仍让他感到不小的隐忧。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大帅的手下走马灯式的前来报告,外面那些村民的动态。看样子他们已经等不到天明,三五一群,手执火把,肩扛铁锹,从各个方向涌进了皇陵之中,东挖挖,西铲铲,一派热火朝天的架势。其实不消别人报告,正衡从所在的镇衙后院西望,可以依稀看到皇陵的轮廓都被火光勾勒的出来,可他们的行动显然不出所料的毫无章法,妄想凭人力从地面一直挖到地宫,要知道即便对十万人来说也是个不小的工程,几瓶这几百上千人注定要一无所获。

  然而孙殿英显然有些坐不住了,虽然这些百姓是在他的暗中指使下聚集起来的,可一见对方阵势吓人,他的心中难免泛着嘀咕,担心起自己的猎物被别人抢了先手。一整夜都在院中踱来踱去,终于等到东方露出一撇朝阳,赶紧下令全体都在院中集合起来接受他的训话。

  孙殿英穿了一身没有军衔的军装,手中一直拎着一根马鞭,不时地用它敲打几下及至膝盖的长靴,发出“啪啪”的脆响。待到韩四对着他行了个礼,报告说队伍集结完毕后,他的目光依次扫过每个人,然后故作沉痛地说:

  “今天这里没有军长和士兵之分,有的只是共同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兄弟。早些年我的先祖就是被满清鞑子害死的,相信各位兄弟差不多都有类似的经历,如今,皇帝老儿是被赶下台了,却还能在这风水宝地里受人供奉,哪他妈的有这样的道理?今天咱们就把他的老巢掀个底朝天,出出这口恶气,所得珍宝按人头均分,若有见利弃义者,其下场有如此櫈——”

  孙殿英说着掏出枪来,对着花园里的石凳开了一枪,直把石块打出个裂缝,“咔嚓”一声碎成了两半。正南见状心中不禁暗笑一声,心想孙殿英这个土匪头子还真是没什么新意,据史书上记载,他在第一次盗掘清东陵的时候,对手下的士兵就是这番慷慨激昂的鼓动,这次又想故伎重演,只要不是傻瓜,倒要看看谁还会买他的账……

  果然,包括韩四在内的十几个人有气无力的道了声“好”,算是应付了事。孙殿英沉浸在自己制造的氛围中,并未发现大家的异样,只忙不迭的一挥手,领着众人走出府院,穿过镇子,经由小路一路下山走到了皇陵的围墙边上。

  清东陵是以昌瑞山做后靠如锦屏翠帐,南有金星山做朝如持芴朝揖,中间有影壁山做书案可凭可依,东有鹰飞倒仰山如青龙盘卧,西有黄花山似白虎雄踞,东西两条大河环绕夹流似两条玉带。群山环抱的堂局辽阔坦荡,雍容不迫,可谓地臻全美,景物天成。

  然而世易时移,自从皇陵失去了统治阶级的庇佑和修缮,再经过大大小小数次盗掘后,如今的地面建筑早就破败不堪,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正因如此,孙殿英带着众人轻而易举的翻过围墙,还不到日上三竿的时候,已经脚踩在皇陵的土地上了,继而又一路向西,依次从同治皇帝的惠陵和惠妃陵以及双妃陵和景妃陵钱穿过,最终在景陵前停了下来。

  正南心想原来如此,孙殿英打的是康熙皇帝的景陵的主意,书上说二八年那次他盗掘的是裕陵和慈禧陵,原本当时还想一并盗了景陵,可在挖掘的时候自地宫中涌出黄泥水来,迫不得已的放弃了。看来他是心有不甘,这次直接奔这来了。不过既然是六路人马,为何唯独孙殿英至此,曹沝原本就没有进陵的打算倒可排除在外,其他人怎么也不见踪影?

  放眼望去,偌大个景陵里只散落着十数个村民,正费力地撬动着陵前的唐陵碑林。孙殿英二话不说,掏出手枪,一瞬间就将那些人全部撂倒在地上,然后摆摆手,示意手下跟着他直往北走,顺次越过圣德神功碑亭、五孔拱桥、望柱、石像生、下马碑、神厨库、牌楼门、神道碑亭、二柱门和台石五供,直接走进了方城和宝城之间的小院内。

  正南心想孙殿英不愧是轻车熟路,很多人都知道地宫隐藏在宝顶之下,可若是在宝顶内挖掘,绝对无法突破坚固的墙壁,最快捷的方法是找寻地宫入口。明清帝陵宝城和方城之间的这个小院称为月牙城,亦即俗称的“哑巴院”,而清陵地宫同明陵地宫相比更加简单的地方,就是入口都备案制就在月牙城内琉璃照壁下线正中处。清陵地宫异常坚固,要想盗掘进去谈何容易。孙殿英这次可算是二进宫了,自然之道这个不宣的机密,倒也省去了大家不少周折,只是刚才被他枪毙的那几个百姓,最后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真是冤枉至极……

  孙殿英异常兴奋,可还是耐着性子,命人小心翼翼的去打开琉璃照壁下的入口,自己则站开三丈有余,看样子是怕从入口处跑出什么怪物一样。

  随着“咔咔”的响动,地宫入口被如愿打开了,眼前露出一条直通地下的石阶,传闻中的机关或者泥石涌都没有出现,异乎寻常的平静的反倒更有几分吓人。孙殿英叫人递过手电,打开来向下照了几下,随即命令韩四带着几个人走在前面为他开路,剩下的守在地宫入口,遇有外人一律格杀勿论。被委以开路的几个工兵面露难色,可又不敢违抗命令,只好尾随着正衡和韩四,悻悻地迈步下到了石阶上。

  据正衡估计,由入口到地宫的这段石阶至多也就只有六七十米的长度,十余个人各自持有美式的军用手电,早就把周围照的通亮,可四下里除了他们细碎的脚步声外,寂静得让人心中起毛。好在一路上并未遇到别的意外,当所有人都站定在地宫中时,有几个人甚至如释重负般的吐了口气。

  正南去清东陵参观过多次,记得曾听导游说过,相比明代帝陵七道石门,前殿中殿后殿左、右配殿,三条隧道的规模,清代帝陵明显小很多,只分为九券四门的布局:九券分别是隧道券、闪当券、罩门券、头道门洞券、明堂券、二道门洞券、穿堂券、三道门洞券和金券,其中罩门券、名堂券和金券上方建有琉璃瓦屋顶;四个石门分别是罩门、头道门、二道门和三道门,而皇帝的的棺椁就被安排在四道门后的金券之下。当然,他去的时候所有的券门都是敞开的,游人可以沿着石阶一路直走到金券下,而今墓门紧闭,仰头倒是能够看到隧道券和闪当券的建筑结构,不过相比起在电灯照射下的情景,此时的地宫倒是显得更加空旷和肃杀,让人自心底产生不寒而栗的感觉。

  当然,对于正南来说,这还真算不上什么——清代帝陵无论在建制还是防盗手段上,较之前朝的都大为逊色,甚至无法与他曾经去过的北海流宫的设计之精巧相提并论。正南甚至忽然想到,或许正因如此,明清两朝的帝陵才会多被盗掘,如此看来,古人在对陵寝的设计上,其创造力是随着时代的推移而逐渐地退化了——无论如何,眼前的景陵虽归为康熙皇帝的陵寝,怎么看都并没有太多的花头可言,应该是笔手到擒来的买卖……

  孙殿英哪有心思欣赏精美的券门,立刻下令让工兵将炸药贴在第一道罩门上,可还没等韩四奉命行动,自从进入陵园后一直不发一言的正衡忽然拦在了他们的面前,转而对孙殿英道:

  “大帅,这里不是裕陵,千万不能使用炸药……”

  正衡自打被韩四引荐给孙殿英后,一直都不曾显山露水,甚至连多余的话都不曾说过一句,可以说,孙殿英之所以让正衡参与进这么重要的行动中,无非是看中了他出自盗墓世家的身份,当然,这也是韩四不停地吹捧的结果,然而依照孙殿英的为人,绝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这也就注定了正衡在他眼中,与那些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工兵油子具有等同的价值。

  正所谓“人小言微”,正衡在此时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不止把韩四吓得够呛,就连孙殿英也跟着愣了一下,转而一脸怒气,训斥正衡道:

  “你懂个鸟,老子当年扒乾隆坟的时候全靠炸药,四道石门还不是乖乖碎开,今天怎就不能用啦?”

  正衡心知此事事关重大,只好耐心的解释道:“刘伯温所著的《黄金册》中有言:‘坤为地震,带刑,则怀仁有二所之崩’,大帅您且看这券门,以金敲之则有声,带刑则崩裂,正是螣蛇鬼在坤宫动者,主有地震的卦象,如果乱用炸药,轻者无功而返,重者全军覆没……”

  正衡已经在试图用最为简单的语言道出原委,可见孙殿英惊得张大着嘴巴一言不发,就知道他还没听明白,只好继续解释道:

  “清东陵北有昌瑞山做后靠如锦屏翠帐,南有金星山做朝如持芴朝揖,中间有影壁山做书案可凭可依,东有鹰飞倒仰山如青龙盘卧,西有黄花山似白虎雄踞,东西两条大河环绕夹流似两条玉带。群山环抱的堂局辽阔坦荡,雍容不迫,可谓地臻全美,景物天成。当年顺治到这一带行围打猎,被这一片灵山秀水所震撼,当即传旨‘此山王气葱郁可为朕寿宫’,从此昌瑞山便有了规模浩大、气势恢宏的清东陵了……

  “殊不知山无长势水无长流,再怎么好的风水龙穴也没有千秋万代一成不变的道理,不然当年秦始皇帝的江山也不会只传二世就归了他人——但说这昌瑞山以前的确是条不错的龙脉,可龙也有飞龙在天和潜龙入海之分,此时清室气数已尽,某种程度上正是源自这昌瑞山的潜龙入海所致,刚才我们由马家峪下到帝陵时,我就发觉哪里不对,等到下到地宫中才明白过来,清室既然已亡,龙脉必定倾覆,如今之所以还立在此地,无非是借着最后一口龙息苟延残喘而已,若要被炸药这么一炸,恐怕不止景陵会瞬间崩塌,整座清东陵都难以保全了……”

  孙殿英虽然没什么文化,可经正衡这么一说,至少从中嗅出了些许危险的气味,不过还是将信将疑,思忖良久,才故意给自己壮胆似的说:“哎呀,盗个皇陵而已,哪有那么多的说法?要是听你这喇喇蛄叫,老子我还种不了地啦?”

  正衡知道孙殿英虽然嘴硬,可心中依然有了几分惧怕,是个典型的色厉内荏之徒,实际上最容易受人左右:“大帅行伍出身,不信鬼神自是情理之中的,不过我刚才那套说法虽然源自易经卦数,倒也并非全是没有道理的胡言乱语,如果用西洋的地质学加以解释,所谓的‘震’‘崩’之说,可以被理解为清东陵刚好座落在一个断层带上,在地质并不活跃的时期,整座皇陵可以说是稳如泰山,可一旦进入到活跃期,任何细微的干扰都很容易打破皇陵的平静,进而导致严重的塌方甚至地震,老实说,您刚才在外面开的那几枪,已经凶险异常了,不信您仔细看看头顶闪当券的这一块,是不是已经有了几道裂缝?”

  孙殿英顺着正衡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穹顶有几道不小的缝隙,甚至此时还有细碎的沙石自其上窸窸窣窣的落下,显然是刚形成补偿的时间——看来铁证如山,由不得他不信了。

  不过事已至此,没有就此退去的理由,一想到作为群雄的魁首,如果无功而返的话必定会招致旁人的笑话,孙殿英不禁直挠头皮,原地打起转转来。过了好半天,才无计可施般的一摊手,问正衡该怎么办?

  正衡一笑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敢问大帅以前使用炸药是何理由?”

  “嗨,不说还好,一提起来我就头疼,奶奶个熊,上次老子我带了几百人摸进裕陵地宫,可不管什么办法都打不开石门,最后只好用上炸药,硬从外面把门炸的稀烂,等到进去后才发现,原来每道石门后面都有快长方形的石头,刚好卡在石门内侧当中的一个凹槽里,不管多少人在外面使出吃奶的劲头,也肯定没有办法把那么大块石头推开,你倒说说,这皇帝老儿使了什么阴招,竟然在门关上后,还能用石头把门顶住?”

  “哦,这个再简单不过——”正衡胸有成竹地答道,“那块石头叫做‘顶门石’,长短跟石门的高度相仿,原本斜立在距离石门一定距离的地面上,等到石门被人从外面关上,顶门石受到重力影响自然倾倒,刚好落在石门正当中的凹槽上,一旦完全卡牢,再从外面推就推不开了……”

  “是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孙殿英一拍脑袋,“那除了炸药,还有什么办法打开石门?”

  正衡这次并不着急解释,转而问边上的工兵要了根长短适中的钢筋,然后将一头每隔一段距离弯折一次,直到顶端形成了一个英文‘U’的形状,然后一手握住钢筋的另一端,先将U字的开口向上,顺着两扇石门的缝隙塞了进去,感觉碰到什么东西时,再将钢筋转过四分之一个圆周,开口向左,慢慢试探着直到将其卡在顶门石上,待到卡牢以后,叫上韩四和另外几个人上前帮忙一起向门内推动钢筋……

  顶门石机理奇妙,正衡设计的这把“钥匙”更是精巧,孙殿英从旁看得真切,不禁对正衡佩服得五体投地。转眼间石门后传来顶门石落在地上的一声闷响,大家再上去只轻轻一推,两扇石门就被轻而易举地分在左右,手电光线所及的地方,已经能够看到下一个石门——头道门了。

  有了正衡的这把“钥匙”,打开石门的工作显得轻而易举,众人又循规蹈矩的依次打开了头道门和二道门,可在最后那道三道门前,“钥匙”却不再如刚才那般管用了,正衡试了又试,总感觉U形口无法卡在顶门石上,数次调整了U形开口的宽度后仍无效果,似乎预示着这块顶门石的腰围比起前面三块来都要大上很多。

  孙殿英让工兵再找根更长的刚进来,将开口的宽度调至最大,可正南摆摆手,示意这个方法行不通了:“顶门石越粗,说明它的重量越大,但门缝的宽度有限,恐怕能够伸进去的最粗的钢筋,也无力承受将顶门石推开的力量而弯折,所以现在‘钥匙’是不管用了,若想打开三道门,还要另想办法才行……”

  眼见着只要通过三道门,就可以见到皇帝的棺椁和陪葬品,可却被困在这里无计可施,孙殿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停地催促正衡快想办法。

  正衡完全没有料想到这种困难,加之被催的心烦,越是着急就越是想不出任何办法,索性坐在石门边的地上,心中暗想这本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按照孙殿英的做法使用炸药就可解决,可自己刚才有意卖弄学识,现在若是再提重归老路,必定会被孙殿英看扁,更别提皇陵潜龙入海的卦数完全是依照易书推演而出,任凭是谁也不敢冒着丧命的风险去试这卦的准确与否吧!找书苑www.zhaoshuyuan.com

  正南百无聊赖,顺着父亲正衡的视线望去,刚好看到头顶的琉璃瓦屋顶上,他忽然想到,为何只有名堂券和金券上方建有琉璃瓦屋顶,其他券门上却没有这种布局?名堂券和金券之间刚好隔着三道门,应该不止是巧合那么简单,但琉璃瓦这种东西说不上有多名贵,并且不是十分漂亮的装饰材料,实在想不通,堂堂康熙大帝为何非要使用它们?再者,这屋顶的琉璃瓦像极了闽南花谷云楼地下八层的琉璃彩砖,既然同为琉璃质地,这里的琉璃瓦该不会也有某种特别的功用吧?

  正南想了良久也不得要领,却忽然发现父亲正衡的视线已经停留在琉璃瓦上很长时间了——他不可能见过花谷幻境中的琉璃彩砖,此时之所以如此长时间的盯着琉璃瓦屋顶,该不会是也想到了什么吧?

  不出正南预料,父亲忽的从地上站起身来,问韩四借过他的手枪和军用水壶,然后将枪口贴在水壶上,倒转向上,对准了琉璃瓦屋顶,在旁人没有反应过来时,扣动了扳机。

  “噗——”子弹穿过水壶时发出闷响,直直的打在琉璃瓦上,可弹头并未被屋顶反弹回来,反而像是射在倒悬的水面上,打出的几波涟漪由中心向四周散开,直到触及到琉璃瓦和石块相接的边缘,这才重又恢复了原来平静的形态。

  众人无不被所见惊得大声称奇起来,正衡却做了个让他们噤声的手势,自己贴在石门的缝隙上,用心地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叮——”的一声脆响如期传来,正衡不禁兴奋地叫道:

  “弹头跑到里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