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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邪之北海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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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如果百花谷内的云楼飞栈并不存在,那众人先前经历的黑凶白煞、北瓜蜜獾等原本就是虚无之物了——正南一时间还是没有领会周晓茹的意思,只觉得她的说法简直是对自己已知的事物,和过往的经历的极大颠覆,如果换做另外一个人来聆听,恐怕早就大摇其头的出言否定了,现在即便是自己,在听到这种虽无破绽,却怎么看都像是个天方夜谭般的故事,也是怀疑多过轻信,拿捏不准真相究竟如何。

  不过,正南随即就想到一点,心下的狐疑一下子就被希望所代替了。

  按照周晓茹的说法,众人根本就没有深入到过花谷的内部,而是自始至终都待在谷口的木屋别墅当中,只是中了杨峰预先设定好的某种致幻香气,一时间造成了魂魄分离而已——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先前横死的孙建、Richard、施万杰,甚至包括杨峰在内,实际上都并没有死,而是和其他人一样,现在正平安无事地躺在别墅大厅里的沙发上吧?

  杨峰虽然穷凶极恶,但如果孙建等人并没有死的话,这在正南看来也可称得上是件天大的好事。可正当他满心欢喜时,周晓茹却当头叫了一泼凉水,顿时又让他跌回到先前的失望当中。

  周晓茹问正南是否看过时下比较流行的那部《黑客帝国》,正南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电影中的人类躯体都被代号“母体”的机器人控制,为了从人类身上获取生物能源,“母体”营造了一个虚拟的世界,令人类的精神在那里生息繁衍,以此提供给“母体”以源源不断的能源。只有极少数人脱离了矩阵,加入隐藏在地下的反抗组织,与机器人进行旷日持久的对抗。

  如果眼下的情形与电影的设定相类似的话,那孙建他们就不可能还活着了——就像电影中反抗组织的成员,虽然只是以光电信号的形式进入虚拟世界,遭遇杀毒软件所化身的特工攻击和杀戮后,他们存在于现实当中的躯体也会产生相应的反应,一旦不幸在“母体”中战死,存在于真实世界里的躯体也就同样归于死亡的状态了。

  这也很好理解,人类的终究不能脱离了精神而存在,就像已经被宣布为脑死亡的植物人,虽然一切身体指标都属正常,但实际上与死人无异。如果周晓茹所言非虚,众人的精神游离于身体已经足有2天多的时间,在这期间孙建等人的精神化身已经被杀死,那么可以推想出他们的躯体此时也必定没了半点气息了。

  正南更是进一步想到:即便不考虑孙建等人的死活,就连现在还活着的几个人,如果不能尽快回到现实世界当中的话,时间一长,大家的躯体也会因为饥渴而变得慢慢衰弱直至死亡,真要那样的话,游离在外的精神该又何去何从呢?

  怎么忽然觉得这样的情形像极了中国的鬼怪之说,难道俗称的孤魂野鬼,就是他们现在的这种状态?可惜眼下时间紧迫,容不得正南过多猜测这其中的关系,一想到再在这里拖延两三日的话,大家就会不得不面对回天乏术的风险,趁着尚有时间,还是赶紧问周晓茹到底该如何出去——或者,话句话说,这处幻境到底该如何破解吧!

  周晓茹见正南默认了她所提出的交易,显得十分高兴,正南急问破解之法,周晓茹却又没有立刻点破,只问他是否记得,在梦境中的这翻冒险中,可曾有什么还没有解开的疑问。

  正南何等聪明,只是经周晓茹略一提醒,立刻就有所领悟,忙问周晓茹所指的,该不会是指先前采来的那些花瓣吧?

  正南依稀记得,当初让周晓茹独自逃生的时候,她曾隐约提及让正南在危难的时候使用百花。后来在被北瓜逼得进退维谷时,正南和青山正是用它,这才从死中得脱的。现在还有一袋存在青山的背包里,虽然还不明就里,可这些采自花谷中的花瓣显然具有某种特别的能力,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够帮助大家破除这场梦境的话,那或许正是这些花瓣的作用罢!

  杨峰在《科学》杂志的网站上发过一段评论,其中就有“若得百花,可窥天下”的描述。虽然这大抵是他的故弄玄虚之举,可那段描述却显然另有深意。《归藏》是洞悉万物的奇书,这应该就是“窥天下”说法的来历,可杨峰偏偏要在前面加上“得百花”作为前提,如此说来,那些花瓣究竟有什么作用,反倒显得有些含混和暧昧了。

  众人现在都身处在梦境当中,即便从杨峰手上拿到了《归藏》,也无法改变守着宝藏没饭吃的局面,百花能够克制梦境中的阴晦之物,当初大家之所以费心收集,也正是出于杨峰的提议,现在想来,或许这是杨峰当初为他自己所留的后手——即便升仙不成,也可以用百花来破除梦境,回到现实中去吧。

  正南一瞬间在心底产生了颇多联想,转而再向周晓茹求证时竟然立刻就得到了她的肯定。可她却又说,仅是百花不足以成事,还要有别的东西加以辅助。当初在来花谷的路上时,杨峰曾跟她炫耀过他两年前的那次经历,只说当时要不是让一个老美和一个脚夫跑掉的话,他早就功成,不至于再苦等了两年的机会。说到兴头上,他把他如何布下这次的圈套,一步步引得众人走进来所做的准备全部都讲了出来。周晓茹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暗地里铭记下杨峰的每个字句,后来竟然从中窥察出了破解梦境之法,这也算是机缘巧合、老天相助吧……

  正南点点头说:“要说起来那个姓葛的脚夫我在云楼之外曾经见过,当时还当他是个鬼魂,原来和鲁宾逊一样,也是两年前从杨峰手上逃脱的幸存者。不过,你说要和百花相配合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们这一行来装备东丢西扔的,差不多都损失殆尽了,该不会不巧我们手上已经没有的吧?”

  没想到周晓茹却说:我身上的这股异香源自湘西苗境,杨峰说是一种失传久矣的“梦蛊”之术。来之前我也曾遍查资料,知道苗族现在流行一种特有的“情蛊”,就是由我身上的“梦蛊”发展而来。

  《蛊经》记载:“巫蛊中有一种情蛊,乃是花蛊的一种,以九十九个负心人的血肉培植,三月开花,极其艳丽,此时如以养蛊人的心血相触,即成情蛊。中蛊者不得思,否则心痛难忍,每思一次,心痛更甚,九十九日后,心痛至死。蛊者必是个用情至深的人,同时要以命饲蛊,蛊方能成,故此蛊世间罕见。”

  其实所谓的“情蛊”是苗族女孩子特有的,用“心血”加“蛊”练成,每日以心血喂养,十年得一“情蛊”,此“情蛊”可下在饭菜中,也可下在服饰上,苗族女孩子都以此蛊下在自己的情郎身上。每月“情蛊”会发作一次,中了“情蛊”的人如果不吃解药的话,在发作的时候,大多数人甚至会忍受不住痛苦而自杀了。由此可知,“情蛊”可是算是蛊中的极品,要是中了它,人就会失去意识,整个人都臣服于下蛊之人。

  而我们所中的“梦蛊”既然是“情蛊”的前身,其致毒道理和破解之法应该大同小异。如果我猜得不错,百花虽然是化解“梦蛊”的解药,但与“情蛊”一样,仍需要一味药引从旁加以辅助才行,《蛊经》上记载的“情蛊”解药是施蛊人的血液,那么,我猜想,我们需要和百花混合的,应该就是杨峰的血了……

  正南开始还觉得周晓茹的推测完全不着边际,毫无根据可言,可他忽然间想到自己在第三层墓室遭遇北瓜制造的幻觉的时,正是青山的血液才令他重新清醒过来的,后来他们两个人曾经探讨过血液对于山谷内的阴物是否具有克制作用,可受限于所知甚少,最终也没有得出确定的结论。而现今,既然已经知道整云楼飞栈只是一个虚拟的世界,再来分析先前的经历,不得不说周晓茹的推测还是有几分靠谱的。

  正南因为兴趣使然,以前也曾研究过苗族的巫蛊之术,知道周晓茹刚才关于“情蛊”的描述基本属实。苗人世居夷瘴之地,对于蛇虫蛊术运用的娴熟至极,每种巫蛊都有其特定的解毒方法,解药配方更是以千万计,即便是苗寨的巫师来说也不敢马虎。然而,大家所中的“梦蛊”既已是失传的蛊术,当下也只能依循所知来对解药的成分加以推测,好在百花和人的血液这两样东西都无毒无害,即便没有起到解毒的效果,应该也不会对大家造成什么太大的危害吧?

  话虽如此,可正南一想到要饮下杨峰死尸身上的血液,还是禁不住直犯恶心,不禁在心底琢磨到如果可以的话,他倒宁愿用自己的血来代替了。

  正感到进退两难的时候,正南忽然感觉有人从身后走近上来,在他席地盘坐的正前方投下了一个巨大且身形扭曲的人影。

  正南心下一惊,立刻本能地伸手在腰间摸索,可随即就想起他那把英吉沙刀早就不知所踪了。如今自己和周晓茹都盘坐在地上,背后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靠的如此之近,如果来者不善的话,那现在手无寸铁可该如何应对啊?

  面对如此窘境,正南心下早就凉了半截,可还下意识地作出了反应,小腿发力在地上一撑,随即就势向边上偏过脑袋,半转过身,抡起手臂,朝着身后的黑影扫去。

  这一下全无招式可言,事发突然,正南自然是出尽全力,可手臂刚抡过半圈,就兀自停了下来,忍不住对着身后的人嗔怒道:“林老师,你在这里干什么?”

  正南一直不知道林炀的职业,对她的称谓是从施万杰那里沿袭过来的,谈不上准确与否,但因为想到她既然身为教师的妻子,这个称谓也可以算是合乎情理吧。

  先前从林炀身上携带的药来看,可以知道她有比较严重的抑郁症,这类疾病本身就可大可小,再加上施万杰的死显然对她打击不小,自那之后她就一直魂不守舍,严重的时候甚至给人以已经发疯了的感觉。正因如此,包括正南在内的所有人在一般情况下都对她敬而远之,唯独心地善良的绿水总是对她不离左右,就连被僵尸追得四处奔逃时,也是她在倾尽全力地护卫着她,要说起来,林炀能够活到现在,她可算是居功至伟了……

  现在大家停留在祭台之上,暂时没了紧迫的威胁,人人都累得巴不得仰躺下来大睡一觉,唯独林炀还不知疲倦地四下里兜来逛去,考虑到祭台本就不大,四边都是光滑并且难以攀爬的墙壁,即便是绿水也都没太在意,谁知道她冷不丁地跑到正南的身后,幸好正南眼疾手快,不然被他这一巴掌打在身上,林炀的状况可就不止是疯癫而已了。

  正南的脾气再好,被林炀这么一吓也不禁动气怒来,好在他还不失风度,只是强压着心中的火气,质问林炀到底想干什么?

  林炀却不作答,只是瞄了眼正南身后的周晓茹,转而对着正南“嘿嘿”干笑了两声,转身踮着脚,又朝祭台的另外一边走去。

  林炀闹出的这段插曲虽然着实吓人,可好在来得快去得也快,正南虽然对林炀的健康状况较为担心,可想到大家现在都身处险境,实在没时间去分心关注了,正所谓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既然了解了周晓茹的逃离此地的方法,是时候将其付诸实施,借此校验真伪一试究竟了。

  正南扔下周晓茹,先是找到青山,问他要了背包里装着花瓣的塑料口袋和一个小塑料瓶子,然后走回到杨峰的尸体旁,用花瓣沾了些已经有些干硬的血迹……

  这套动作下来,正南时刻留意这周边的环境,期盼着墙壁就此全部退去,木屋中客厅的摆设映入眼帘,大家重又回到花谷的起点,就此成功脱险。然而直到沾了血迹的花瓣被他捏得渗出汁水,并且快要滴满了塑料瓶时,期望的变化始终都没出现,正南望着手中瓶子里奇怪颜色的液体,想到只有试着喝下它才能确定这个方法究竟管用与否时,喉咙里像卡着什么东西一样,兀自干呕了几下,却始终吐不出一星半点,他索性闭上眼睛,抬起手,狠心将塑料瓶向嘴边送来……

  瓶子还没等送到嘴边,忽然被人从旁抢了过去,正南睁开眼,发现这次又是林炀。这个女人就在他的面前抬手举了下塑料瓶,做出一个敬酒一样的手势,接着一仰脖子,将瓶子里的液体“咕噜噜”地吞下几大口,末了还大咧咧地打了个响嗝,一副不知深浅无所畏惧的神情。

  正南距离林炀只有半米之遥,照道理说完全有时间从她手上抢回瓶子,可在那一瞬间,他被某种说不上自私的心理所占据,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手,反而只是停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林炀代替他做了他百般厌恶去做的事情,然后怀揣着几分歉疚的心情,观察起喝下那所谓的百花血水后,在林炀的身体上,是否引发了期望中的反应。

  林炀又打了两个响嗝,嘴巴里喷出不香不臭却很怪异的气味,直冲正南的脸扑来,可除此之外,包括林炀和周边的环境在内,都没有发生任何能够分辨出来的变化。

  正南又耐心等了几秒钟,终于还是失去了耐心,心想周晓茹的方法本就是她自行总结而来,没有效果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若想再找到别的方法怎么看都希望渺茫,一想到可能会死在这么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地方,任谁都会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想到这里,正南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厌倦——若知道疲于奔命的结果仍旧是难逃一死,还不如在死在北瓜和蜜獾的手上来的痛快一点……

  林炀似乎全无正南的苦恼,习惯性的咧着嘴对着正南阴笑了一下,就要转身走开。正南本也想就此做算,可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下意识地一把拉住林炀的手臂,硬是将她的身体重又扭转回来,对着她还没来得及合拢的嘴仔细看了又看,忍不住问道:“林老师,你的门牙哪里去了?”

  喧闹声将绿水和青山都吸引了过来,经正南这么一说,姐弟俩也将转而去看林炀,果然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两颗门牙。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一路下来,每个人都伤痕累累,磕掉了牙齿已经算是相对轻微的伤痛了。可正南分明记得,就在林炀喝掉百花血水时,她的门牙还好好地呆在它们原本的位置上,可怎么一转身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

  再仔细看时,大家又另有发现:林炀的门牙虽然不在,可由他们所在的位置看去,并不能透过她缺失牙齿露出的间隙,直接看透进林炀的口腔之内,其间好像被什么不透明却又不可见的东西阻隔着,着实怪异。

  林炀极其配合地半张着嘴,好像享受着她给大家造成的困惑一般。正南开始还百思不得其解,好在随后有所领悟,在自己的脑袋上拍了一下,然后从林炀手中抢过塑料瓶后告诉于氏姐弟说:“这是混杂了杨峰血迹的百花水,本来我想试试看它是否是解开眼前幻境的解药,可被林老师抢先喝了几口,大概是水中的色素附着在了她的牙齿上,所以说她的牙齿并没有凭空消失,只是被黑色遮挡住了而已……”

  经正南一说,姐弟俩也明白过来,联想起在东北一些民间艺术里,演员也是将个别牙齿涂黑,装扮成豁牙子的角色,以此观之,发生在林炀身上的事也就谈不上古怪了。只是,正南说的什么“幻境”、“解药”之类的话,青山却是没能领会,他趁着绿水从她怀中找出一块干净的手帕,用一角在林炀染黑的门牙上擦拭的功夫,忙问正南刚才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经历了这番折腾,正南一时间只觉得百感交集,内心被失望的情绪占满,甚至没了与青山闲聊的兴致,只是将他与周晓茹的对话择其要者跟青山讲了个大概,末了还说此路看来是不通了,如今大家都被困在某种形式的梦境里,你以前可曾听你三叔讲过这类幻境的破解方法吗?

  青山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道:三叔倒是曾经说过世有六界,是为神、仙、冥、人、魔、灵,六界之间彼此暗通而又界限鲜明,除非用特殊的方法才能在其间穿行,他还说上古时有先贤名士深谙此道,为当时的人们奉若仙神,只可惜他们所著之书辗转中遗失,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致使当今更是仙法不传,别说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连古往今来那些发丘摸金、搬山卸岭的魁首们都未必能探得其中的玄妙了……

  正南忽然想到什么,从腰间摸出杨峰的残卷译稿,随手翻看起来——他想到的是,既然杨峰是这幻境的制造者,而他的所有行动又是根据这本上古奇书的记载而来,那么是否能从书上寻找到破解幻境的蛛丝马迹呢?青山口中的先贤名士所著之书既然秘而不传,或许就是的与《周易》齐名的《连山》和《归藏》?

  然而刚看了几页,正南就没了兴致。残卷虽然经过杨峰的翻译,却仍旧有很多难以读出的文字甚至图画,就连小段的白话文注脚也都驴唇不对马嘴,让人看得似懂非懂,更别说从中参透出什么了。本来依照正南的水平,要想破解残卷所记录的含义并不十分困难,可他现在心烦意乱,看了几眼就觉得精疲力尽、只是碍于此事关系重大,这才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地推敲起来……

  正南和青山正被残卷搞的头昏眼花,冷不丁地听到绿水发出一声惊呼,抬起头却见绿水和林炀还在她们刚才所占的位置上,鲁宾逊和周晓茹也在祭台的周边休息,四下里并无半点异常,绿水却是一脸的慌张,额头上满是汗珠,尾灯开口解释,先是抓住林炀的手腕扬在半空中摆了又摆……

  正南和青山距离绿水本就只有两三步远,这一看之下顿时也吃惊不小,两个人心中都不免泛起嘀咕,琢磨着林炀的牙齿是被色素染成了黑色还好理解,怎么她被绿水抬起的手臂上,又不见了一只手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