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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邪之北海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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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五

  鲁滨逊所说的巴别塔是圣经当中的一个故事,说的是大洪水劫后,天下人都讲一样的语言,都有一样的口音。诺亚的子孙越来越多,逐渐遍布地面,于是向东迁移。在示拿地(古巴比伦附近)遇见一片平原,定居下来。由于平原上用作建筑的石料很不易得到,于是他们拿砖当石头,又拿石漆当灰泥,开始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

  由于大家语言相通,同心协力,建成的巴比伦城繁华而美丽,高塔直插云霄,似乎要与天公一比高低。没想到此举惊动了上帝!上帝深为人类的虚荣和傲慢而震怒,不能容忍人类冒犯他的尊严,决定惩罚这些狂妄的人们,就像惩罚偷吃了禁果的亚当和夏娃一样。

  他看到人们这样齐心协力,统一强大,心想如果人类真的修成宏伟的通天塔,那以后还有什么事干不成呢?一定得想办法阻止他们。他悄悄地离开天国来到人间,变乱了人类的语言,使他们分散在各处,那座塔于是半途而废了……

  鲁滨逊将云楼比作巴别塔,大概是源自他们西方人对于《圣经》的信仰,以至于将自己无法到达的地方看得过于神秘了。照道理说他原本就是个考古学家,对于区区一坐古迹不该如此大惊小怪才对,或许这也跟他失忆有关——自己的儿子认不出来,反而能够背诵长篇拗口的唱词,说来不禁让人唏嘘和惊叹……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都早早的起来了,当阳光越过崖壁终于斜射进花谷当中的时候,每个人都收拾好了随身的物品,跃跃欲试地就想去看看鲁滨逊口中的海市蜃楼近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只有鲁滨逊对此不以为然,甚至连他那身虽然破烂不堪却视若宝贝的外套都没有穿在身上,便指引着大家自山洞中走了出来,从侧面的一条崎岖的小径向山洞所在的土丘上爬去。

  百花谷是条南北走向的峡谷,东西两面都是高不可攀的悬崖绝壁。瀑布自西边的崖壁上倾泻而下,形成的河流一路朝向北方流去,而鲁滨逊一直居住的山洞就在东面一侧的崖壁朝向山谷内延伸出来的一段不长的土丘下。土丘大概有五六米高,与先前正南他们经过的通道所在的那堆封土形似,不过不同于封土的人为修建,土丘大概是以前从崖壁上断裂开来的一部分山体滑落所形成,刚好横在山谷的一侧,形成了一处天然的瞭望平台。

  正南等人费了些力气,这才终于爬到的平台的顶端,放眼望去,土丘的南北宽度远超过东西之长,河流自左侧呼啸而至,遭遇到了土丘的阻挡后转了个急弯,从侧面绕了过去,受到激流拍打的土丘,好像在脚下不停地抖动,给人以随时都会被摧毁冲走的感觉。

  河流越过了土丘后水势逐渐减缓,水面也变得异常宽阔起来,几乎覆盖住了整个峡谷的底部,俨然变成了一条真正意义上的大江大河,众人从所站的这个角度望去,满眼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如果没有两侧山崖的衬托,甚至都会误以为自己是身处于无尽的海洋当中了……

  更令他们惊奇的画面还在后面:河水向北方一直延伸,远望过去可以看到激腾起一股似云似雾的烟气悬停在水面之上,就在这团有几分怪异的云雾的上方,先前众人在远处看来亦是雄伟异常的云楼探出了半截身体,乍看上去犹如建立在仙境之上的空中楼阁一般,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云楼——果然是楼如其名。盔顶、飞檐、檐牙啄,纯木结构,金碧辉煌。不禁让人感叹于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夺天工的建筑,竟能建立在汹涌的河道当中,还利用河水散发出来的水汽环绕周身,构成大自然与人造建筑的和谐统一;虽然从这个角度望去只能看楼顶的这一部分,却也足够给人以庄严肃穆的感觉,同时又不失虚无缥缈的神秘……

  正南为先前丢弃了“诺亚”的举动后悔不已,不过转念一想即便当时将其修补好了也不可能拖到这里,现在既然看到目标就坐落在河水当中,再花上半天的时间建造一支新的竹筏便可,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鲁滨逊先前称云楼为海市蜃楼,现在看来这个称谓也很形象,不过他一直对众人能否到达那里持否定的态度,这种论断从何而来?即便他一个人无法建造一支像样的竹筏,就算是抱着根木头顺水而下,也足以涉过这区区七八百米的水面了啊……

  鲁滨逊似乎看出了正南的疑惑,指着脚下的汪洋让他再仔细看看。

  正南将视线移向靠近土坡的地方,那里河流刚从他们脚下绕过,进而逐渐拓宽开来,然而河道当中分明露出几道沙土,没有完全被河水所淹没,并且顺着河流的方向一直朝向云楼的方向延伸,最后一股脑地扎进了那团巨大的云雾当中,让人无法看清它们到底连向何处了……

  众人中还是青山眼睛最尖,立刻指着那些露出黄色的沙土的地方,说那不就是通向云楼的道路嘛,看来咱们先前的估计没错,说不定云楼后面还有类似的道路,直接通向山谷外面呢!

  正南点着手指从左到右数了一遍,发现青山口中所谓的道路刚好有八条之多,都是以脚下的小丘为起点,进而辐射来开来,如同曲折的小径一样,将辽阔的河水分隔开来,有几分类似于防洪的堤坝,却并不是用砖石搭砌,反而更像是河床天然隆起,而其下必然自有暗道相通,不至于将河流阻断和分割……

  看样子这些小径足以承受人在其上行走,只是不知道这河水是否会一直像现在这样的平静,不要当大家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漫上了堤坝,万一再遭遇到河中的大鱼,对于中人来说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了。

  正南问鲁滨逊,他既然在这里两年之久,肯定尝试过接近云楼,下面这道路是否足够安全?

  鲁滨逊回答道:“安全方面倒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要想通过这些路到达海市蜃楼的话,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Richard觉得奇怪,忙问道:“难道这些小径都不是通到云楼的吗?那它们的终点在哪里?”

  “这里——”鲁滨逊指了指脚下,“八条小路我每条都试着走了不下十遍,无一例外地绕回到起点,所以我说那座建筑简直就是海市蜃楼,两年来一直这样立在那里,你能看到它在云雾中的半隐半现的形态,甚至能够闻到它所散发出来的红木的清香,可它其实并不真的存在,一切都只是视觉和嗅觉合力制造的幻象罢了……”

  正南能够感觉到鲁滨逊的绝望,任凭是谁在做了那么多次的尝试最终却仍旧收获失败后,都会像他这样的给予自己以心理暗示,就如同吃不到的葡萄永远都是酸的一样,既然近在眼前却总是无法到达,那这云楼自然形同飘渺,一无是处了。

  鲁滨逊无法做到的事情,不代表他正南也同样就会失败——他还记得当初在北海的时候,众人也是被困在精灵屋下的密道当中无法逃脱,最后凭着一句“地龙可过”的指导,还不是从那鬼铺路的险境中逃脱出来嘛。相比较起来,现在的境况虽然同样暂时令他束手无措,总归不像上次那样攸关性命吧。

  无论如何正南都决定要先试一下,他带着大家又向前走了一小段距离,直接走到了八条小径的分岔口这才停下了脚步,让其他人都在原地等候,他则是和青山随便在其中选了一条,朝向几百米开外的那团云雾走去。

  小径上的细沙踩上去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松软,宽度也只有2米左右,两侧就是缓缓流过的河水,使得在当中的他们就感觉是站在一只逆水而行的龙舟上一般,说不出的怪异的感觉。

  鲁滨逊既然都说没有危险,正南和青山也就没那么紧张,两个人很快走进了浓雾当中。

  青山从背包里抽出手电筒递给正南一支,他们合力将两束光束扫向前方,却仍旧只能照到几米的范围,好在脚下的小径笔直如初,也不见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青山走着走着甚至开始不由得念叨起先前鲁滨逊的话未免太过危言耸听,像他们这样一路走下去怎么可能回到起点?看来他不仅是严重失忆,甚至还有些前后部分、不辨方向了。

  与青山的乐观比较起来,正南总觉得事情应该不会如此简单。他对青山说这团云雾着实奇怪,依照鲁滨逊的意思至少在这两年里都不曾散去,再结合这河流和云楼的布局,怎么看都像是具有某种特殊功用的风水格局,难不成那云楼是越王墓的地上建筑,其下就是埋葬闽君摇的墓穴地宫?

  青山却道:照理说不该如此,三叔曾经说过,中国的墓葬形式更加注重的是地宫的建造,而地宫之上一般只做封土树碑而已,地面上建造如此大型的建筑,是直到明清时才在帝王的陵寝上广泛使用。再说如果这云楼真是越王所建,那至少也有两三千年的时间了,就算使用的是上乘的红木或者楠木,如果没人经常加以看护和保养的话,到现在还不变成一堆木屑了么——要我说那云楼并不是什么远古的东西,顶多就是明清甚至民国时期建造而成,并且十有空空如也,没啥古董值得倒腾的……

  正南虽然对青山的猜测正确与否还有保留,但经他这一提醒忽然想起个事来,一拍脑袋道:

  “云楼飞栈,云楼飞栈——如果前面的是云楼,那我们脚下的岂不就是八条飞栈?”

  闽南百花仙谷,云楼飞栈勾连,盛夏时节,群芳争艳其间,若得百花,可窥天下!

  正南记得这是在美国《科学杂志》官网上下载的那篇文章的最后一句话,先前他将隐匿在云雾当中的这座木楼称为云楼亦是由此而来,可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脚下的小径或许就是文中提到的飞栈,不免大为困惑起来。

  那位佚名的作者对于百花谷的描绘如此传神,如果不是引经据典的话,那就肯定曾经亲身到过这里,并且见过所谓的云楼和飞栈的情形。他在《科学》官网上发布文章的日期刚好是在中美考古队遇难后的几天,甚至还早于记者对此事的详细报道的发表,足可见他对于百花谷的关注,并非单纯地由考古队的遭遇而起,反而更像是说明和暗示,意图揭示某种不会公之于众的秘密。一般人对这文章或许只会一扫而过,但对正南这样的人来说,在收到了来自百花谷的怪异邮件,再结合自己有别于他人的职业特点,肯定会对此大感兴趣进而更加倾向于前来赴会了。

  正南不知道其他人为何会欣然前来,单就自己来说,在某种程度上是被萦绕在百花谷之上的诸多疑问所吸引,云楼、飞栈、越王墓以及那句“可窥天下”,每一个对他来说都像是有待解开的迷题一样,充满了无尽的诱惑。可经过一系列的波折后再细细想来,制造这些诱惑的始作俑者,和所谓的聚会的背后组织者很可能就是同一个人——种种迹象表明,正是他利用了正南等人的好奇之心,将其诓骗到了百花谷,进而一步步地推着他们渐行渐远,直到他现时踩在飞栈上,找寻着通向云楼的道路时,仍旧难逃被别人算计着的感觉。尤其是自从与邪魔之间忽然失去了联系,更加加重了他这种不祥的预感,施万杰惨死的一幕犹在眼前,却又好像并非意外,反而只是这件事的开端一般,只是想想都足以让人心生恐惧……

  正南正有一搭无一搭地胡思乱想的时候,青山忽然将手电的光束固定在正前方,兴奋地说他们就要抵达目标了。

  正南也将手电指向前方,果然看到云雾似乎变得轻薄起来,能见度也随之大大提高,他和青山紧着赶了几步,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原来并不像鲁滨逊所说的那样,他们这不就轻易地穿过了浓雾,一下子就到了……

  两个人前后脚地从云雾中走了出来,沾沾自喜的表情还挂在脸上,迎面却看到其余七个人就站在他们的对面,一时间得意的神情僵持住了,心中暗骂了几声后,彼此对视了一眼,虽都没说话,却不得不承认他们真如鲁滨逊所说的那样,兜了个圈子后回到起点了。

  除了鲁滨逊,其他人对于正南和青山这么快就回来都觉得有些意外,连忙围上来问他们是否有了什么发现?

  青山不无晦气地说:奶奶的,真是碰上鬼打墙了,明明一直朝前面走,怎么会绕回来呢?

  正南见青山说漏了嘴,赶紧佯作咳嗽了两声,趁机瞄了眼杨峰,见他并没有现出特别的神情,这才放下心来,转而对大家说:

  “看样子眼前这八条栈道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笔直,刚才我和青山进入到浓雾当中后,被某种特殊的方式所形成感官错觉所迷惑,令我们在不自觉的状态下折返回来——据我所知,这种形似迷宫的布置,在古代墓穴的建造中经常会被用来起到防盗的作用,虽然精巧却也并非牢不可破,我们现在只需另想个办法,能够在云雾中穿行的时候还兼顾着保持正确的方向即可。好在我们现在人多,比起当初鲁滨逊一个人尝试的时候多了这么个优势,应该可以对其加以利用,借此找到正确的路径……”

  正南说出这番话更多的只是想鼓励一下众人低落的士气而已,真要说在他心中已经有了成型的计划那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不过此举明显起到了一定的效果,Richard率先附和说,不如每人都选择一条小径同时走过去看看效果,纵使漫无目的地乱逛一通,总归也有意外发现出口的机会……

  正南对于Richard的提议先是摇了摇头道:

  “我说的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并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外国人,对于中国古代的阴阳五行、行军阵法不太了解,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想当年诸葛亮仅凭几个堆砌起来的石堆所组成的八阵图就将陆逊的十万人马困在其中,即便人数再多,若是像没头的苍蝇一般胡冲乱撞的话,成功的可能性仍旧不大——不过你这么一说反倒提醒我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试试……”

  正南将自己灵光一现的主意告诉了大家,在得到他们的肯定后便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青山受命将自己背包中的所有麻绳都掏了出来,小心地将它们分股解成细线,再头尾相连在一起,做出七根分别有20米左右的短绳,盘好留做备用;正南则是带着Richard和孙建翻过小丘回到难辨的洞穴附近,在森林当中找寻到了尽可能多的蔓藤,砍断后拖回到河边,再让青山重复刚才结绳的工作,用它们做成了所需的另外一股500米的长绳。

  准备工作到此为止,接下来需要作出人员上的安排。

  按照正南的计划,九个人当中的八个分别由一条小径向云楼的方向进发,他们之间用细绳绑在手腕上一字排开,再经由中心位置牵扯出蔓藤来,握于站在分岔口的那个人手中,他负责牵扯住蔓藤,进而根据八个人的前进而逐渐放松,这样大家就形成了一个整体,步步推进之下即便有人误入歧途,也会被绑在手臂上的绳子纠正过来,不会再莫名其妙地绕回到原点了。待到他们成功之时,再将连在蔓藤另一头的第九人一点点的拉过去,

  这个方案的关键就在于留下的那人,不仅需要拥有足够的气力控制住蔓藤的伸缩收放,心理素质还要足够过硬,不至于在看到旁人都离他而去而慌了手脚才行。正南想来想去,满足这个条件的无外乎自己、青山以及杨峰三人,刚想问问别人的意思,杨峰率先站出来表示愿意承担这项工作。

  正南心想这样也好,杨峰毕竟是个领导出身,对于全局的掌控正是他所擅长的事情,应该是较之自己和青山都更为合适的人选,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出发前正南再次对其他人重申道:这八条飞栈经由我们这里直到云雾为止差不多呈平行的状态,每两条之间的间距大概在10米左右,而细绳的长度大约有20米,这样的话,即便小径进入到云雾当中后有所弯曲,这多出来的十几米的的细绳仍旧足以保证支持前进时正常范围内的偏移。换句话说,如果有人觉得绳子的长度不够用了,那说明他很有可能是已经走上了错误的方向,需要立刻掉转过来再走,如果仍旧还是原样的话,那也不要慌张,将手臂上的绳子解下,朝着一个方向走到底回到起点就好——所有人尽量将速度控制在每秒一米左右,这样可以保持整体地向前推进,同时每隔20秒大叫一声自己的名字,好让同伴知道自己的位置……

  正南讲到这里不禁觉得自己的这个计划并不如构想当中的那样完美,其间还有不少不足甚至是缺陷,具体效果如何他现在也是心里没谱,只能说是值得一试吧。

  一转眼大家都按照正南的吩咐准备好了,经由脚下的大片沙地分别踏上了每条飞栈之上,站在正当中的正南一声令下,大家便以这种古怪的方式,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彼此通过细绳连接成的整体逐渐向前方推进,只花了一两分钟的时间便纷纷踏进了浓雾当中。

  正南将仅有的三只手电交给了三位女士,五个男人则是赤手空拳,缺少亮光的辅助,他们只能依稀看到前面两三米的距离,不过有了先前正南和青山的经历,大家也并没有产生出过多的恐惧,反而有些莫名的兴奋,正南甚至能够从他们如约喊出自己的名字时,听出音调中充满了新奇的意味,完全不像他这般,对于再次尝试的结果总是心怀忐忑……

  然而,事情进行的异乎寻常的顺利,至少对正南一路来说是这样的——他左右手臂上的细绳始终保持着松垮的状态,从没有绷紧,也没听到其他人因发现异常而喊叫,似乎一切都在平稳而有序地进行当中。可他却一改之前的乐观,反而觉得在表面的平静掩盖下,某种潜在的危险随时都可能会爆发出来一样——虽然只是没有丝毫的根据预感,却又异常得清晰,以至于令他只想尽快从这迷雾中走出去,不管是到达了云楼,亦或是暂时先回到土丘也行……

  正南方寸一乱,竟然忘记计算自出发到现在所走的步数了,只感觉比照上次和青山所走的距离要远上不少。开始还当这是自己的潜意识作怪,可看了下手表后不禁立刻冒出了几滴冷汗——如果按照每秒一米的步行速度来算,那他自从出发到现在至少已经前行了千米之遥。更奇怪的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再没听到过其他人自报家门的喊叫,四下里除了流水那细微得可以忽略的潺潺声外,寂静的有些可怕……